他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大概的確是不太好,有點兒什么事就老忍不住會來回琢磨,影響心情,經(jīng)常給自己帶來很大的壓力。
但道理他都明白,偏偏就是很難控制。
有時候他挺羨慕潘智的,心大得能裝下三個半宇宙,無論是考砸了被處分了還是提前失戀了,睡一覺,吼著操你媽抱怨幾句就能過去。
而他……也許是原來的家庭氣氛影響,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六點到起床也沒多長時間了,蔣丞睡不著只能閉著眼養(yǎng)神,順便在胡亂琢磨和不要胡亂琢磨之間苦苦掙扎著。
身邊的顧飛倒頭就又睡著了,估計回籠覺睡得還挺香。
他清醒地聽著顧飛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緩,然后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又慢慢從平緩變快,接著翻了個身,應該是醒了,他感覺顧飛從枕頭邊摸了手機看了看時間。
該睡的時候睡不著,現(xiàn)在知道該起床了,蔣丞又突然困得不想睜眼。
顧飛動了動,在他猶豫是現(xiàn)在睜眼還是等顧飛從他身上爬過去之后再起的時候,顧飛的手指在他腦門兒上輕輕碰了碰。
他壓著差一點兒就一個魚躍再加一個正踹過去的沖動,咬著牙沒動。
“沒燒啊?!鳖欙w小聲說了一句,坐了起來。
發(fā)燒?
蔣丞楞了楞,想起來之前顧飛問過他是不是發(fā)燒了。
他堅持閉眼沒動,但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
這鼻子他媽切掉得了,動不動就跟個小娘們兒似的酸個沒完。
他很少感受到這樣細致的關心,就算以前在家里,他還是“親兒子”的時候,如果有不舒服,也得要跟父母說。
說了之后是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的,但如果不說,只要沒當場暈倒,家里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你病了。
而來了這里之后就更神奇了,他如果這會兒真發(fā)燒了,他都不知道能跟誰說,李保國么?
就算說了,又能怎么樣呢。
想來想去也就是給老徐打個電話請假,在那個絲毫沒有歸屬感的小屋里睡個半天一天的……
“丞哥,”顧飛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起來,在他腿上輕輕踢了踢,“起床了?!?/p>
“嗯。”蔣丞應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顧飛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正準備從床腳下床。
蔣丞覺得自己絕對不是故意的,但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顧飛寬松的睡褲某個部位被頂起了。
他都已經(jīng)想不出該做什么反應了,嘆了口氣順嘴說了一句:“你每天都不等小兄弟下去了就起么?”
“……我尿急?!鳖欙w說。
“也不怕尿飛了?!笔Y丞沒明白自己為什么明明沒睡著怎么這會兒跟沒睡醒似的會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你會尿飛么?我教你啊……”顧飛趿著鞋,邊往外走邊說,“你站遠點兒,邊尿邊往前走就行。”
“操!”蔣丞閉了嘴。
神經(jīng)病。
顧飛出去之后,他起了床,小沙發(fā)上的顧渺臉沖著靠背還在睡,估計也快醒了,他起身下床,拿了昨天的褲子看了看,想趁著顧渺沒醒先換上。
結(jié)果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昨天因為太著急,衣服沒顧得上抖開,濕衣服裹在一塊兒,現(xiàn)在所有的衣服都他媽是濕的。
雖然也能穿,穿到身上捂?zhèn)€半小時也就干透了……但挺惡心的。
他正在發(fā)愁,顧飛刷著牙進了屋,一邊刷牙一邊遞了一把新的牙刷給他,他接過牙刷:“謝謝?!?/p>
顧飛又邊刷牙邊拉開了衣柜門,指了指。
“不,”蔣丞一看顧飛的一排衣服馬上搖頭,“不,不穿你的?!?/p>
“嗯?”顧飛有些沒明白地看著他。
“你是花式帥,全校都盯著你,我懷疑是不是你內(nèi)褲什么樣人家都知道,”蔣丞說,“上回我穿你衣服,連老徐都能認出來,我真是五體投地服?!?/p>
顧飛笑了起來,邊樂邊刷著牙又出去了。
蔣丞決定還是惡心點兒穿自己的衣服。
廁所被顧飛占了,他只能在屋里換,回頭看了一眼顧渺,沒什么動靜,他飛快地脫下了睡褲,抓過自己的牛仔褲往腿上套。
他比較臭美,牛仔褲也得買修身款,但這東西褲腿兒有點兒濕就挺不好拽的,拽到一半的時候,顧渺翻了個身,接著沒等他反應過來,顧渺就坐了起來。
我操!
顧渺這個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的起床動作讓他驚得差點兒摔了,提著褲子在顧渺轉(zhuǎn)頭之前沖了出去。
邊拉拉鏈邊跑進了廁所。
顧飛正在洗臉,轉(zhuǎn)臉瞅了瞅他:“這么急?”
“急個屁,”蔣丞把皮帶系好,“我穿一半顧渺突然起來了……她起床怎么沒有緩沖的!”
“一直都這樣,”顧飛笑了笑,“坐起來以后再楞五分鐘才清醒?!?/p>
“哦?!笔Y丞松了口氣。
顧飛洗漱完出來,把顧渺抱回了她自己房間,拿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關上門回了客廳。
平時他不會起這么早,一般是顧渺自己起床出門去吃早點了他才起,顧渺現(xiàn)在沒學??扇?,但還是嚴格遵守以前的作息時間,不能有什么改變。
今天基本不遲到的學霸在他家,他就不好睡到上課了才起。
蔣丞洗漱完了出來的時候他問了一句:“吃什么早點?一會兒讓二渺買回來。”
“不用了,”蔣丞說,“我……不想吃東西,我先去學校了?!?/p>
“嗯?”顧飛楞了楞,然后點了點頭,“哦,好?!?/p>
蔣丞迅速收拾了東西,跟從屋里揉著眼睛出來的顧渺聊了兩句之后,拎著書包走出了顧飛家。
跑下七樓,風吹透了他身上沒干透的衣服之后他才突然回過神,感覺自己這么一驚一乍忽穩(wěn)忽晃的一早上,這會兒又這么急切地離開,似乎有些……不太好。
顧飛聽說他不吃早點還要先走一步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顯是楞了楞的。
且不說顧飛昨晚收留了他,讓他吃了挺好吃的一頓飯,不說顧飛還關心他有沒有發(fā)燒,也不說顧渺滿臉的期待,就只說他這么跑出來,連最起碼的禮貌都沒了。
他拿出了手機,靠在街邊避風的墻邊,撥了顧飛的號碼。
“東西忘拿了?”顧飛接了電話。
“帶顧渺下來吧,時間還夠,”蔣丞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去九日家吃餡兒餅吧?”
“行吧?!鳖欙w也沒問他為什么突然這樣,直接答應了。
看到顧飛帶著顧渺從樓道里出來的時候,蔣丞突然覺得有些后悔,不該把自己的事兒告訴顧飛。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像顧飛那么坦然,沒有刻意地接近或保持距離,沒有隨時支起來的刺。
“我們現(xiàn)在過去,一會兒就到了,”顧飛給王旭打著電話,“不用特意準備,隨便吃個早點?!?/p>
“有公車過去嗎?”蔣丞問。
從這兒去學校走路還成,如果是去王旭家的店,走過去就有點兒遠了。
“開車吧?!鳖欙w說。
“什么車?”蔣丞楞了,“玉米面兒小饅頭?”
“嗯,”顧飛點頭,“怎么,看不起小饅頭?”
“沒,”蔣丞嘆了口氣,“行吧就小饅頭?!?/p>
顧渺估計是很喜歡小饅頭,顧飛把車一開出來,她就抱著滑板跑過去了,很利索地爬進去坐到了后座上。
“你倆擠著點兒,”顧飛說,“二渺你滑板放旁邊?!?/p>
蔣丞這回記著了,先把駕駛座的椅背放下,再鉆進去,跟顧渺擠著并排坐在了后座上。
顧渺沖他笑了笑,看上去挺高興。
小饅頭的車門關上之后,蔣丞覺得暖和多了,把衣服扯了扯,認真地捂著,希望下車的時候它們都能干了。
“上次給你穿的那套衣服,”顧飛一邊開車一邊說,“我想了一下,大概是上學期我穿著在周一晨會的時候上臺念了份檢討?!?/p>
“這肯定不是原因,”蔣丞說,“換周敬上去,別說是念份檢討,他就是在上面念完一本小黃書,也沒人知道他穿的是什么?!?/p>
顧飛笑了起來:“謝謝夸獎?!?/p>
“我夸你什么了?”蔣丞看著他后腦勺,“我覺得你要不改個名字吧別叫花式帥了,你叫花式不要臉合適?!?/p>
“行,弄個小號?!鳖欙w點頭。
“你念什么檢討?。俊笔Y丞想想問了一句。
“遲到了總翻墻進學校,把墻邊那棵樹踩斷了一根杈子,”顧飛說,“就為這個。”
“操,”蔣丞沒忍住笑了,“你就不能換一棵踩嗎?”
“就那一棵離得近,”顧飛說,“自打我踩斷了之后,翻墻進來的人都少了很多,我們學校墻太高,不踩樹進不來?!?/p>
蔣丞沒說話,靠著小饅頭的車窗一通樂,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不想那么多的時候,顧飛是唯一一個能讓他完全放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