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往事
這是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在五月下旬的日子，只需訂好機票、房間，然后，一路南下。
飛機拉升，穿過灰白的冷云深處，再盤旋下降，在傍晚時分，終于抵達這座南方的海島城市。
這不是旋明第一次來海邊，但她就像一條干涸的魚，迫切想要回歸大海的懷抱，越靠近海的地方，她的心越踏實。
至少在海邊，她不會害怕露面了，這是好事。
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一棵海藻，生長在岑寂冰涼的海水里，海藻織成一只籠子，困住了她，也困住了鐘執(zhí)。
旋明來不及休息，放好行李，晚飯后就趁著尚淺的夜色，迫不及待拉著鐘執(zhí)來到酒店邊的沙灘上，沙灘附近多是晚飯后成群結(jié)隊嬉戲的年輕人，或者溫馨的一家三口。
這里的沙子細膩濕潤，溫柔地承載著微醺的黃昏，岸邊翻涌而上的白浪，像泛著光的紗。
旋明一個人靜靜地走在前面，向無限蔓延的沙灘遠處望去。海風(fēng)拂起她的頭發(fā)和裙擺，斜陽的光穿過發(fā)間，整個人都被濾得清新而柔和。
“你等下。”鐘執(zhí)突然叫住她。
旋明身形一頓，轉(zhuǎn)過身疑惑地看著向她走來的鐘執(zhí)。
到她跟前后，鐘執(zhí)半蹲下伸手撈起她新?lián)Q的長裙，拎到她膝蓋上方。旋明茫然地扶著鐘執(zhí)的肩膀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里浪大?！扮妶?zhí)將裙擺提起后熟練地打了一個結(jié)，然后解釋道，”這樣裙擺就不容易打濕了?！?/p>
鐘執(zhí)把結(jié)塞到裙子底下藏起來后，又伸手繞到另一側(cè)，看起來像是把她圈在臂彎里。
旋明默不作聲地看著他低頭認(rèn)真的模樣，靜靜地感受著此刻時間的流逝。
夜風(fēng)漸涼，也漸沉。視野里云也變倦怠，耳邊是浪花破碎的聲音，背景是散亂昏暗的人影，明明周圍還很喧囂，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清寂。
她突然好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吻他。
“爸爸?！?/p>
鐘執(zhí)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就撞入了旋明的視線內(nèi)。
這一次換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傾身吻住了他。
她細細輕吻，然后又抬頭看著鐘執(zhí)，瞳仁像是黑色太陽，底下是波瀾不驚的熾烈。
鐘執(zhí)放開她，眼底漾起淺笑:“你很勇敢?！?/p>
旋明正要再次開口時，一只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的小皮球，“砰”地一聲撞上了她的小腿。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皮球嚇得驚魂未定，差點尖叫出聲，完全擾亂了她的心緒。
鐘執(zhí)眼疾手快扶住旋明，站起來抬頭順著皮球飛來的方向?qū)ふ宜闹魅恕?/p>
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吵鬧的人群中蹦過來，后面跟著他慌里慌張的母親。
“哎呀小妹妹你沒事吧?！弊分で虼掖亿s來的年輕女人及時逮住了她兒子，狠狠訓(xùn)他，“快，給姐姐道歉。”
“姐姐對不起?！毙∧泻⒐郧傻氐皖^認(rèn)錯，只是道完歉后又跑到媽媽身后，抱著她的腿躲起來，只敢悄悄露出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天真地打量著眼前這對漂亮的人兒。
其實年輕媽媽是有些尷尬的，不僅自己兒子壞了人家好事，她對少女的稱呼也頗感不自在。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比她還要成熟，卻摟著個比她至少小個十來歲的水靈少女，這兩人總讓人聯(lián)想到限制級電影里，昏黃余暉下，成年男人和未成年少女之間，曖昧不清的禁色情事。
當(dāng)然，她也沒有往更深處想。
旋明抓著鐘執(zhí)的手已經(jīng)冒出冷汗，卻不是因為皮球本身。她沒有受傷，但一度想要刻意遺忘的陰影，在皮球撞來的一瞬間又在腦海中炸裂，仿佛再次對她的大膽行徑敲響了沉沉警鐘。
“沒關(guān)系的?！辩妶?zhí)握緊她的手搶先一步回答，看著年輕母親，話也是在對旋明說。
旋明臉色白了又紅，等到回過神來，才勉強笑了笑:“真的沒事?！?/p>
然后她又蹲下來撿起小皮球，遞給怯生生的小男孩，認(rèn)真道，“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踢球哦。”
小男孩從母親身后探出來，接住球，對著這位溫柔的小姐姐，用力點點頭。
這時旋明才注意到，小男孩五官精致，發(fā)色和瞳色卻都很淺，像是凝固的琥珀色，似乎是個混血小寶寶。
母親見狀，又愧疚地道了一次歉，拖著自家兒子就要離開時，小男孩突然湊到旋明跟前，踮起腳飛快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后掉頭就跑，結(jié)果又被媽媽拎著衣領(lǐng)邊走邊罵。
這一次，旋明終于忍不住勾唇。
鐘執(zhí)沉思一番，煞有介事地說:“我吃醋了?！?/p>
她嗔笑:“你跟人家小朋友較什么勁?！?/p>
旋明望著男孩在沙灘下留下漸行漸遠的小腳印，忍不住感慨道:“你看小孩子多可愛啊。”
鐘執(zhí)被她的話燙得心頭莫名一悸，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垂眸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后順著她的話說:“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你小時候有多調(diào)皮?！?/p>
“是嗎?”她好奇地側(cè)過臉，下巴微抬，明麗的眼眼睛盯住他，像一只伶俜的鳥兒。
鐘執(zhí)似乎陷入了回憶，拉著她一邊往前慢慢走，一邊說:“你還在幼兒園時，老師發(fā)了小皮球給你們，別的小朋友都是拿來玩的，只有你是用來戳爆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