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孟氏已經(jīng)在前堂里站著了，余光往那滿屋滿院的紅色上一掃，簡直是喜上眉梢。
聘禮一向決定著婆家對兒媳婦的重視程度，她家璇璣可真是出息，竟讓江家給出了六十四抬的最高規(guī)制，光看前兩擔(dān)露出來的邊角，就能知道那紅綢下頭蓋著的東西分量多足。
她身后站著的白家親戚都艶羨地道：“璇璣嫁得好啊，這女兒沒白養(yǎng)！”
白孟氏一聽，心里更是高興，面兒上卻還矜持地掩唇道：“聘禮是其次，璇璣能嫁個好夫婿才是正事?！?/p>
幾個親戚又恭維她幾聲，直把白孟氏捧上了天。
江家的人坐在客座上安靜地喝著茶，沒吭聲。
白德重進(jìn)來，也沒多看，先朝最前頭的江崇見了禮：“勞親家和各位久等?！?/p>
江崇起身，沒應(yīng)他這一聲“親家”，拱手道：“白大人為國效力，咱們等一等也是應(yīng)當(dāng)?！?/p>
白德重一楞，禮貌地笑著，卻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目光往旁邊一掃，他登時怔住了。
江老太爺拄著龍頭杖端坐在客座上，他身邊還有個笑吟吟的江深，背后站著的一排人都是江家叔伯親戚，隨意拎一個出來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
怪不得今日朝會上空蕩蕩的，這些人怎么都來這里了？！
心里驚駭，白德重強(qiáng)自鎮(zhèn)定，拱手朝著江老太爺補(bǔ)上一禮：“老太爺竟然親自過府，白某真是惶恐！”
江老太爺笑了笑，和藹地看著他道：“親家先坐。”
掃一眼他背后那些人，白德重僵硬地落座，只敢坐了半席，身子挺得筆直。
老太爺又道：“老朽今日，是來下聘的?！?/p>
白德重點頭，拱手道：“其實按規(guī)矩大將軍過來即可。您來一趟，倒是讓白某慚愧府上禮數(shù)不周?！?/p>
老太爺笑著搖頭：“老朽就是按規(guī)矩過來的，親家不必不安，府上禮數(shù)很是周全?！?/p>
這話什么意思？白德重有點茫然，背后的白孟氏聽得也糊里糊涂的。
按規(guī)矩，不是該新郎的父親過來下聘禮嗎？江焱要娶親，老太爺來干什么？再者，大將軍方才是不是嘴瓢了？怎的稱白德重為“大人”呢？該同老太爺一樣稱“親家”才是啊。
不等他們想明白，江老太爺又說了一句：“犬子玄瑾可還在貴府上叨擾？”
提起這茬，白德重臉色有點不好看了：“君上想必仍在西院?！?/p>
“那好?！崩咸珷旤c頭，轉(zhuǎn)眼朝江崇道，“去把他叫過來?！?/p>
白孟氏一瞧。急忙插嘴道：“江家今日這么多人為璇璣婚事而來，已經(jīng)是興師動眾，何必再驚動君上呢？”
看她一眼，老太爺笑道：“若是為貴府二小姐的婚事，老朽今日就不必坐在這里?！?/p>
此話一出，白德重總算是想到點什么，愕然地看了看江家的人，張嘴想說話，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荒謬，怎么也說不出口。
白孟氏猶自不解地皺著眉，覺得這話莫名其妙。堂上白府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西院廂房。
江玄瑾一宿未眠，卻還是沒有等到床上的人醒轉(zhuǎn)，一雙眸子盯著把脈的醫(yī)女，顏色深如黑夜。
醫(yī)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按上脈搏，半晌也沒說個結(jié)果。他有些焦躁，上前就想再探探那人的鼻息。然而，手指還沒放上去，廂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主子?！庇L(fēng)進(jìn)來拱手傳話，“老太爺請您去前堂，大公子在院門外等您?！?/p>
請他去。想必就是白德重下朝歸府了。江玄瑾抿唇，看了看床上這人，手指停在離她鼻息一寸遠(yuǎn)的地方，想了想，終究是垂下去替她掖了掖被子。
“我先替她去解決別的事情。”他起身朝靈秀道，“照顧好你家小姐，若是有事，便來知會一聲?！?/p>
靈秀連連點頭。
接過御風(fēng)遞來的干凈外袍，江玄瑾更衣，就著涼水抹了把臉，出門去尋江崇。兩人一道去往前堂，剛跨過門檻，就聽得老太爺一聲呵斥：“你成何體統(tǒng)！”
眾人都嚇了一跳，不知他斥的是誰。江玄瑾卻很是自覺地上前，站在他面前低了頭：“兒子失禮?！?/p>
“你也知道自己失禮？”老太爺直瞪眼，“下聘的日子，你個要娶親的人，能比親家還晚來？”
剛剛還一片嘈雜的前堂，因為這一句話，瞬間安靜得仿佛人全死了。
白德重瞪大了眼，白孟氏也瞪大了眼。后頭一眾白家的人個個都傻在了原地。有人甚至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在做夢。
要娶親的人是誰？紫陽君？這老太爺莫不是老糊涂了？
一片震驚之中，江玄瑾面色很是平靜，轉(zhuǎn)身朝向白德重，淡聲道：“晚輩來遲，還望大人恕罪?！?/p>
白德重：“……”
雖然江玄瑾年紀(jì)輩分都比他小，但人家身份擺在這里，一向是以“本君”自稱。乍一聽他自稱“晚輩”，白德重莫名地覺得心里發(fā)慌。
“這是怎么回事？”白孟氏不鎮(zhèn)定了，皺眉看一眼江玄瑾，又看向后頭的老太爺，“今日不該是替江家小少爺來給璇璣下聘嗎？如何就變成了紫陽君要娶親？”
老太爺杵著拐杖笑道：“今日請兩家這么多人來，為的就是將此事說清楚，以免日后落人口舌——玄瑾輩分比焱兒長，他的婚事，自然是要排在焱兒前頭的。今日我江府上下齊到，就為讓白大人看見我江府的誠意，放心把女兒嫁給玄瑾?！?/p>
聽著這話，白德重很震驚，不是震驚江府誠意多么足，而是震驚……紫陽君竟然真的要給他當(dāng)女婿？
朝中多少人想與紫陽君攀親啊。齊閣老甚至愿意把嫡女給他做妾，那般傾國傾城的美人他都沒看一眼，如何就瞧上了白珠璣？
要是沒有昨日的事，白德重可能還會天真地以為紫陽君看上的是璇璣。但經(jīng)過昨日的事……要是還不知道他想娶誰，他這四十多年就白活了！
白孟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霎時由紅變白，瞪眼看著江玄瑾，手指甲都嵌進(jìn)了肉里。
他想娶白珠璣？他怎么能娶白珠璣！璇璣嫁給江焱尚算高攀，那四傻子憑什么嫁給紫陽君？這事兒要是真成了，璇璣往后豈不是要喊她一聲嬸嬸？簡直荒唐！
怒不可遏，她也顧不得什么禮儀了，急急地開口道：“這事不行！”
白德重尚未說話，倒是女眷先出了聲。江老太爺皺眉，很是不悅地看她一眼，沉聲問：“為何不行？”
白孟氏有些慌神，又氣又急地上前問：“老太爺可知君上意欲娶誰？”
“自然知道?！彼c頭，“貴府四小姐，白珠璣?！?/p>
“既然知道，那老太爺也該知道，白珠璣癡傻多年、品行不端！嫁給小少爺尚且不行，又何德何能嫁給君上？”白孟氏連連搖頭?！罢埨咸珷斎迹 ?/p>
這話說得難聽，無形中就踩了江焱一腳，旁邊的江崇看她一眼，登時也沒了好臉色。
“你放肆！”白德重察覺到不對，斥了她一句，“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君上乃國之棟梁，他的婚事自然不能馬虎。老爺今日就算責(zé)罰妾身，妾身也非得說明白，不能讓她蒙騙了君上！”白孟氏一副大義滅親的公正態(tài)度，“妾身所言，句句屬實。那白珠璣不但偷盜成性，而且還夜不歸家，聲名敗壞，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別家嫁女兒，都是巴不得說盡好話，生怕被婆家輕賤了去。這白府倒是好，下聘的人才說幾句話，當(dāng)家主母就急急地要往待嫁的女兒身上潑臟水。
江玄瑾抬眼看著她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微微勾唇：“句句屬實？”
迎上他的目光，白孟氏有點心虛，卻還是使勁點頭：“是。府里的人都知道！白珠璣因為虛榮，偷了她二姐的嫁妝穿戴，昨日不知跑去了何處，一晚上都沒回來！”
“偷她二姐的嫁妝？”江玄瑾想了想，“白夫人指的是昨日四小姐身上那些首飾？”
“是的！”白孟氏篤定地道，“那都是妾身給二女兒備下的，妾身親自看過，不會有錯?！?/p>
嗤笑一聲，江玄瑾翻手拿出一支金絲八寶攢珠簪：“那白夫人且看看，這個是不是也是二小姐的嫁妝？”
這是白珠璣在墨居里落下的，還是御風(fēng)撿著了帶來的白府，本是打算等她醒了就還她，沒想到還派上了用場。
白孟氏瞧了瞧他手里的簪子，覺得做工跟白珠璣身上那些差不多，當(dāng)即就點頭：“是！這個也是！”
收回手，江玄瑾點頭：“這就好辦了，這簪子出自滄海遺珠閣，滄海遺珠閣的陸掌柜的家宅就在隔壁。白夫人若執(zhí)意說這些東西是你替二小姐置辦的嫁妝，那不妨就把陸掌柜請來，一問便什么都清楚了?！?/p>
此話一出，白孟氏的臉頓時一青。接著就怒道：“君上的意思是妾身在撒謊？”
這是惱羞成怒的反問，一般人被她唬住，怎么也會說句“我不是這個意思”之類的場面話。
然而，她面前站的是從來不給人顏面的江玄瑾。
“你本就在撒謊?！彼麛棵?，神情越發(fā)冷冽，“四小姐那一身首飾是滄海遺珠閣陸掌柜相贈，卻被你說成了偷的白二小姐的嫁妝。白家的當(dāng)家主母，竟這當(dāng)眾污蔑小輩？”
沒想到謊話會被當(dāng)場拆穿，白孟氏頓時臊得站不住腳，結(jié)結(jié)巴巴支吾兩句，窘態(tài)盡顯。
她這模樣，白德重看著都覺得丟臉，怒斥道：“你怎么敢在這里胡言！”
“妾身……”白孟氏咬牙，厚著臉皮抵死不認(rèn)，“妾身沒撒謊！分明是君上有意包庇白珠璣！退幾步來說，就算那首飾她是從別處得來的，她夜不歸家也是事實！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待在別人家里過夜，誰知道發(fā)生過什么事！”
“你胡鬧！”事關(guān)女兒家的名節(jié)，白德重終于是坐不住，起身就給了白孟氏一巴掌。將她打得踉蹌幾步。
捂著臉扶著桌子，白孟氏眼神越發(fā)怨毒：“妾身說的是實話，也是為了咱們白家好。君上若是一時沖動娶了珠璣回去，再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豈不是要怪罪咱家？”
這話可以說是用心險惡了，一字一句都暗示白珠璣不干凈，當(dāng)著兩家長輩的面說出來，幾乎是沒打算給白珠璣留活路。
江家眾人面面相覷，沉默了片刻之后，江老太爺突然站了起來，朝白德重彎了彎腰。
白德重連忙伸手作扶，皺眉道：“您這是折煞白某！”
“老朽理應(yīng)行這一禮?！苯咸珷攪@息，“如白夫人所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留在別人家過夜，的確是不像話?！?/p>
白孟氏聞言大喜，以為自己的話終于有了作用。
然而，老太爺接著就道：“更何況玄瑾向來是守禮的人，知道這樣對四小姐不好，卻還將她留在了江府過夜，實在是老朽教子無方，愧對親家！”
后頭的江崇也跟著彎腰：“我身為大哥，沒有阻攔他，也愧對白大人！”
江深拱手：“我身為二哥，亦沒有阻攔，更是愧對白大人！”
江家后頭那一排知道“三公子在房里藏女人”之事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朝白德重行了禮。他們身為江家人，不但沒有阻攔，反而還特別高興，實在是很慚愧啊！
看著面前這齊刷刷的腦袋頂，白德重楞住了，白孟氏也楞住了。
“昨晚……珠璣是在江府過的夜？”白德重低聲問。
江玄瑾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四小姐昨日在江府崴傷了腳，一時行走不便，晚輩便讓她住在了客樓上。此事是晚輩考慮不周，與四小姐無關(guān)，還請大人恕罪?！?/p>
什么偷盜成性，什么夜不歸家與人有染，原來統(tǒng)統(tǒng)都是污蔑！眾人聽江玄瑾說完之后，目光便落在了白家主母身上。這回，就連白家自家人都覺得，白孟氏這回的舉止真是惡毒又荒唐！
白德重頗為愧疚地看著江玄瑾：“所以君上昨日那般蠻橫，是因為老夫冤枉了珠璣？”
臉色微沉，江玄瑾道：“大人覺得自己僅僅只是冤枉了她？”
白德重微愣：“不然？”
看一眼白孟氏，江玄瑾對白德重道：“您的夫人將您親生的女兒打掉了半條命，昨晚若不是晚輩攔著，您那一戒尺下去，她怕是要斷了氣！您倒是好，不聞不問便罷，還冤她怪她，一言一行，可有半分值得玄瑾敬重之處？”
白德重心頭一震，張了張嘴，竟是無法反駁。
后頭江家的人也嚇著了，連忙問他：“怎么回事？四小姐受傷了？”
江玄瑾垂眸，掩了情緒答：“生死未卜。”
一聽這詞，白德重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孟氏，后者連忙低頭，小聲道：“我可沒下那么重的手?！?/p>
都是家奴動手打的。
顧不得招呼其他人了，白德重抬步就往西院走。江老太爺也坐不住，生怕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媳婦就這么沒了，連忙拄著拐杖跟上去。
他一動，江家的人全動了起來，只留白孟氏和幾個白家人呆滯地站在堂內(nèi)。
一行人快到西院，卻見個丫頭從西院門口跑出來，跑得又急又快，一個趔趄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靈秀？”白德重瞧見就喊了一聲。
像是摔得狠了，靈秀沒能爬起來，趴在地上抬頭看見江玄瑾，傻兮兮地咧嘴就笑：“君上，小姐熬過來了！”
這笑容燦爛得很，饒是臉上一片臟污，也像是發(fā)著光一般。然而，這光只留了兩瞬便褪了個干凈，靈秀怔然地望著一處空地，突然就嚎啕大哭。
一晚上的擔(dān)驚受怕，一晚上的心驚肉跳，全被她哭了出來，哭聲悲慟，聽得在場的人心里都泛酸。
江玄瑾看著她，一直攥著的手也微微一松。
熬過來了……
這四個字聽得眾人心里都有點復(fù)雜，白德重看了看前頭那狹小的廂房，終于覺得自己當(dāng)真是待珠璣不好，竟任由她被欺負(fù)成了這樣。
他轉(zhuǎn)頭。朝身后這一群人道：“屋子小，讓君上和老太爺先進(jìn)去吧，各位不妨在旁邊的廂房里歇歇腳?！?/p>
這么多人去看病，也影響病人。眾人雖然都想去看看那四小姐，但主人家都這么說了，便也識趣地點了頭。
江玄瑾進(jìn)了廂房，熟門熟路地去床邊，低頭看了看床上那人的臉色。
依舊是一張慘白的臉，但隱隱的，能感覺到一絲生機(jī)了。
松了眉頭，他看一眼旁邊的白德重，起身讓了個位置。白德重湊上前看了看，眼里愧疚之色更濃。
“我不是個好父親?！彼溃爱?dāng)初答應(yīng)她娘好生照顧她，我沒做到?！?/p>
江老太爺?shù)溃骸艾F(xiàn)在補(bǔ)償還為時不晚?！?/p>
白德重苦笑：“老太爺覺得白某該如何補(bǔ)償才好？”
“這還不簡單？”老太爺?shù)裳?，捏著拐杖指了指旁邊的江玄瑾，“把女兒嫁給他，就是最好的補(bǔ)償了?！?/p>
“……”
白德重沉默，沉默之后不得不承認(rèn)：“老太爺說得對?！彼聪蚺赃叺慕骸按蟾攀抢咸鞝斝奶壑榄^，所以讓她得了君上的青睞。坦白說，今早白某差點當(dāng)真參了君上一本。幸好。幸好白某信了一次君上的好人品?！?/p>
江玄瑾低頭不語。
江老太爺笑道：“真參他一本也好，這孩子還沒被人參奏過呢，有個經(jīng)歷也不錯?！?/p>
親家這么豁達(dá)，白德重心里更是感激，但看一眼床上虛弱的人，他有些擔(dān)憂地問醫(yī)女：“當(dāng)真沒事了嗎？”
醫(yī)女疲憊地笑道：“方子已經(jīng)開好，一日三次藥，悉心照料就沒事了?！?/p>
點點頭，白德重又朝江玄瑾拱手：“多謝君上救小女一命?！?/p>
江玄瑾還沒來得及應(yīng)，旁邊的江老太爺就搖頭道：“這有什么好謝的？他要是不救，就沒媳婦了！”
說著，又拉著白德重往外走：“既然親家也接受這婚事，那就詳議一番婚期，順便把聘禮收了。”
白德重連連應(yīng)是，踉蹌幾步跟著他出去，卻又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
幽暗的廂房里，紫陽君安靜地站在床邊，姿態(tài)蕭然，一如在朝堂上他看見的那個背影一般。明明離人很近，可又讓人覺得很遠(yuǎn)。
東院主屋。
白璇璣已經(jīng)默默掉了半個時辰的眼淚，白孟氏拿冰敷著臉。眼里也滿是不忿。
“她肯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不然君上能看上她？”白孟氏恨聲說著，又安慰她兩句，“你別急，他們只說讓紫陽君的婚事放在前頭，可沒說要退你的婚啊?！?/p>
“提也沒提一句，跟明說退婚有什么分別？”白璇璣抹淚，“再說，就算不退，我嫁過去也低了白珠璣一頭。”
能有個好婚事固然讓她高興，但更讓她高興的，是能踩白珠璣一腳。如今不僅婚事?lián)u擺不定，白珠璣還反過來踩了她一腳，這叫她如何甘心？
一想起方才家里親戚那好戲一般的眼神，白璇璣就心里生恨。
白孟氏嘆了口氣：“早知道就該直接打死她，這樣就算紫陽君想娶，她也沒命嫁?！?/p>
聞言，白璇璣抬眼看了看她。
心里一虛，白孟氏連忙道：“我開玩笑呢，真打死了，我也得吃牢飯?！?/p>
擦了擦眼淚。白璇璣道：“若是明面上打死，您肯定是要吃牢飯的?！?/p>
但若不在明面上呢？
白孟氏一楞，看了看她的眼神，倏地覺得背后一涼。
江家人與白家人談好婚事細(xì)節(jié)，便舉家告辭了。江老太爺跨出門，看了一眼幷未跟著出來的江玄瑾，又氣又笑：“你堂堂紫陽君，是要倒插門了不成？”
“我有東西要還她?！苯溃暗人蚜?，還完就走?！?/p>
擔(dān)心人就擔(dān)心好了，還找個什么還東西的爛借口。老太爺聽得直搖頭：“出息！”
江玄瑾置若罔聞，目送他們離開，與白德重說了兩句便回去西院。
“主子?！庇L(fēng)跟在他身后道，“您先睡一覺吧，眼睛都泛紅了?！?/p>
江玄瑾搖頭，坐在床邊道：“今日未去早朝，不少事要處理，你替我沏盞茶便是?！?/p>
御風(fēng)嘆了口氣，領(lǐng)命而去。
手邊有不少剛送來這里的折子，江玄瑾揉了揉眉心，耐心地拿起來一本本地看?？吹降谖灞镜臅r候。床上的人咳嗽了一聲。
微微一驚，他連忙欺身去看，卻見白珠璣一雙眼緊閉，嘴唇微微張了張，像在念什么。頭一遍沒聽清楚，第二遍這兩個字就清晰了。
她喊的是：父皇。
江玄瑾一楞，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接著就笑了。
做夢還夢見自己當(dāng)公主，可把她美壞了！
正想伸手去碰碰她那胡言亂語的嘴唇，外頭卻突然傳來一聲呵斥：“什么人！”
是御風(fēng)的聲音，江玄瑾挑眉，放了折子起身去打開門。
門外，御風(fēng)一手端著茶，一手捏著峨眉刺，滿眼戒備地看著對面。
他對面站著個人，那人一身銀絲雪袍，捏一把南陽玉骨扇。
“滾開！”陸景行抬眼看他，眼里滿是戾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