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同學縮著肩膀朝那幾個人喊話：“借個火。”

語言學家們學問雖高但為人平和，一人一只手遞來打火機，還問：“要煙嗎？”

“不了?！?/p>

張同學隨便挑一只打火機就蹲在地上，左手死捏著衣服，右手握著打火機發(fā)顫。語言學家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低聲討論他這番行為的目的，期間不忘了吞云吐霧。幾根煙一起燒的威力不容忽視，張同學被嗆得連連咳嗽。

“你在那兒演蘑菇嗎？”有人嬉笑著問。

張同學為了表明自己非菌類，抖動著拇指去磨擦打火機的打火輪。星火迸發(fā)，火苗還沒見著，張同學一把丟開并不燙手的打火機。暗處的人嘻嘻哈哈笑開。張同學咬牙把打火機撿回來，可不管怎么努力，拇指跟打火輪產(chǎn)生了抗力，怎么也碰不著那個黑圈。語言學家們把張同學當作一段有趣的小插曲，都在觀望事情的發(fā)展。

“那東西屁錢不值，你拿著吧?！庇腥苏f。

張同學慢吞吞的行事速度把他們的煙磨掉一根又一根。有人隨手彈掉煙蒂，剛好掉落在張同學拿著的衣服上面，他立即甩了甩衣服。煙蒂滾到地上，張同學連忙查看衣服的情況，幸虧他動作快，衣服沒被燙出個洞來。

不對，事情不應(yīng)該這樣發(fā)展。

搶救衣服這個動作激怒了張同學，他亂叫了一聲，隨即拼盡全力將拇指按在打火輪上──嚓──拇指被擠壓到變形也不放開，火苗晃動腰身。

一個指節(jié)高的火源被移到衣服底下，趨近衣角邊?？諝飧稍?，溫度高，棉質(zhì)衣服很快被點燃，而且瞬間燎手。張同學嚇得松開五指，衣服掉在路邊的雜物上，恰巧有易燃物品，火勢剎時猛烈起來。

“你們在干嘛？”一道聲音從路口傳來。

張同學驚慌失措地退離火源，望向路口──找了半天沒找到的嚴老師出現(xiàn)了。幾個語言學家紛紛逃離小巷走到燈光下，一個染著七彩的頭發(fā)，一個打了一排的耳釘。

一個紋著花臂的朝張同學揮了揮手：“小蘑菇，下次見。”

嚴老師只看了他們一眼，視線回到張同學身上?；鹪綗酱?，張同學兩頭都顧不上，僵立在原地。嚴老師動作迅速地從公事包里拿出水瓶，把水澆在火源上。水不夠，嚴老師放下手上的東西，跑到路邊綠化帶挖幾塊泥土，捏碎了撒到火苗上?；鸨桓艚^了氧氣，很快熄滅。

老師拍掉手上的泥，沒有可以洗手的地方，他也不介意，提起公事包和水瓶就走。雞崽回魂，提起腳跟在母雞身后?？墒沁@一次母雞走得特別快，沒有要等雞崽的意思。雞崽剛被燙掉了幾根雞毛沒來得及疼，只顧著追上母雞的步伐。

走著走著，學生的肚子咕嚕作響。都快忘了，每次跟老師單獨相處就是餓肚子的時候。家里有飯，但剛急著給母親送衣服還沒吃。

“老師你吃飯了嗎？”學生很隨意地問道。轉(zhuǎn)眼記起上一次老師讓老父親留飯的經(jīng)過，估計跟他一樣餓著肚子。

等了半天沒回答，學生小跑兩步追到老師身側(cè)?！澳憬裉焓遣皇潜患s談了？跟游戲廳有關(guān)嗎？”

路邊有汽車駛過的轟鳴，有流浪狗爭食的吠叫，有路邊攤的吆喝，就是沒有老師的回話。學生又問了一遍，兩人的距離不會造成聽不見的情況。他吊起眉心，頻頻側(cè)頭打量老師的神色。

原來沒表情不等于冷著一張臉，而冷著一張臉就是“滾”的意思。老師還是那么的言簡意賅。

“老師我，我不是故意玩火的?！睂W生說完垂下頭，自知這辯解沒有說服力?！拔揖褪遣幌胍姷侥且路??”

說到這里學生才意識到衣服燒沒了，他現(xiàn)在赤裸著上半身。一時間羞澀，兩只手臂無論怎么擺都遮擋不住一大片胸膛。途經(jīng)幾間商店，不僅里面的人往外看他，空調(diào)吹出來的冷風還把他刺激得起雞皮疙瘩。

“哈啾！”

學生鼻子底下掛了兩條清蟲。這自食其果的下場令他忍不住撇嘴，然而身旁的人只管目視前方，腳踏前路。

“老師??”

學生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沒想到聲音染上了哭腔。上一次哭有人收留，這一次大概沒有了，所以哭已經(jīng)沒用了。可情緒不是說控制就控制的，越是想忍住不哭，眼淚越是鉆著縫往外冒。學生把嘴巴咬緊了，雙手忙活于擦眼淚鼻涕。

漸漸地，學生的步伐落后于老師，淚眼婆娑地目送對方消失于游戲廳的那扇玻璃門內(nèi)，就像第一次在這里遇見老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