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團(tuán)團(tuán)爽快地裝了死, 惹得蘇伊心里大喊不孝子。
現(xiàn)在的場面,若換成尋常女眷, 要么驚呼連連,要么嚇得暈過去。
其實(shí)蘇伊覺得, 有時候直接裝暈,能省很多事, 這瑞王看著人高馬大的,應(yīng)該不會跟她一名弱女子計較吧?
這么想的同時,她不由看了眼昏倒在對方腳下的小姑娘,默默把這個選項(xiàng)從心里劃去。
這是個辣手殘花的家伙,可不會憐香惜玉。
瑞王已經(jīng)向她走過來了,躲既然躲不過, 勾引看起來也來不及, 蘇伊索性正大光明打量對方。
他的身量很高, 雖然沒穿鎧甲, 依舊給人一種岳峙淵s的壓迫感,光看臉, 其實(shí)長得很不錯, 深目高鼻, 嘴唇削薄, 充滿雄性的吸引力,可惜渾身氣勢太駭人, 一雙眼又黑又深, 總感覺隱隱閃著血光, 讓人根本不敢細(xì)看。
蘇伊現(xiàn)在的身材也算高挑窈窕,結(jié)果對方逼近的時候,卻只能仰著臉看人,氣勢上就短了一大截。
她心說這可不行,當(dāng)即四下看看,一腳踏上旁邊的一塊石頭,然后居高臨下看著他,用商量的語氣說︰“你看這樣行么,我假裝沒看見你掐人,你假裝我沒打到你,咱們誰也別跟誰算賬?”
瑞王臉上面無表情,像一把冷冰冰的兇器,說話的時候語調(diào)甚至沒有起伏,他把手伸到蘇伊面前,指尖捏著那塊石頭,“再扔一次?!?/p>
“哈?”蘇伊差點(diǎn)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看那石頭,再看看對方的臉,來回幾次才確定,他不是說笑的。
難道她勾引成功了?這家伙一看到她,就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可叫人拿石頭砸自己,是什么新穎的搭訕方式?
蘇伊將信將疑地接過小石子,從石頭上跳下,往后退了兩步,再次確認(rèn)道︰“我真的砸了???”
瑞王沒說話,但他站立的姿勢有了細(xì)微的改變,似乎身上的肌肉緊繃了,蓄勢待發(fā)。
見狀,蘇伊瞄了下準(zhǔn)頭,輕輕一拋。
她看到瑞王腳下動作變幻了幾次,以人類的身體狀況來說,他的反應(yīng)速度真的十分敏捷,能稱得上頂尖。
但蘇伊并不是人,她是魔,當(dāng)她想砸中的時候,就跟作弊一樣,無論如何都能砸中。
理所當(dāng)然的,瑞王并未躲過,好在蘇伊這下記得打人不打臉,那石頭砸在他胸口上,又掉進(jìn)手里。
他捏著石頭看過來,依舊是石雕一樣的臉,沒有表情波動,但周身血?dú)馑坪趸盍诉^來,躍躍欲試,“你不錯,跟我打一場?!?/p>
這下?lián)Q成蘇伊面無表情了,打你個鬼哦,這么理直氣壯要她一柔弱女子陪你打架,都不臉紅的么?
枉她還以為自己勾引成功了。
這時候,毛團(tuán)團(tuán)又冒了出來,“伊伊,干得不錯,這么快就吸引到對方的注意了!”
“閉嘴吧死崽子?!?/p>
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她們斯文人,才不知道什么叫打打殺殺,天生只會賞賞花,喝喝茶。
再說,要是一會兒打出點(diǎn)動靜來,被人看見,她絕色美人的形象不就崩塌了?
那怎么行。
恰巧遠(yuǎn)處有腳步聲傳來,蘇伊趁機(jī)往后退,“打架就算了吧,再會再會?!闭f完,一溜煙跑了。
回到宴上,終于有人過來與她搭話,問及剛才的去向,蘇伊拿出去透透氣糊弄過去。
正閑聊著,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暭饨?,沒一會兒有人來找主人家寧夫人,附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寧夫人臉色立刻變了。
蘇伊隱約聽到花園、暈倒幾個字眼,想來是有人發(fā)現(xiàn)剛才那位姑娘,而且看樣子,瑞王已經(jīng)離開。
那姑娘說來也挺倒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千方百計把心上人引來,羞答答表達(dá)了心意,結(jié)果換來一頓掐。
而且掐了也白掐,對方是瑞王,深得皇帝信任,怕是那姑娘家人知道了,也根本不敢聲張,反而會死死瞞著,以免遭人笑話。
在場的女眷,顯然對發(fā)生了什么事很好奇,雖未直接開口,可彼此眼神之間,就已經(jīng)交流了一遍。
寧夫人察覺到這點(diǎn),臉色更加不好,勉強(qiáng)維持著笑容待客,只明顯不若先前熱情周到。
不多時,蘇伊起身告辭。
回去路上,小丫鬟春燕道︰“姑娘,剛才發(fā)生的事您聽說了嗎?”
蘇伊出門的事務(wù),由青蓮負(fù)責(zé),青杏看家,除青蓮?fù)?,也會帶一兩個小丫鬟,若去人多的地方,還要帶上身強(qiáng)力壯的婆子。
這些小丫鬟里,屬春燕最活潑,嘴里總是嘰嘰喳喳,好在不算沒分寸,有她在,氣氛也歡快一些,蘇伊和青蓮就不怎么約束。
“就聽見一聲驚叫,別的不清楚,怎么,你又知道了?”蘇伊隔著轎子道。
春燕便靠得更近了些,話里略有些得意,“奴婢聽寧府的人說的?!?/p>
這些夫人奶奶們赴宴,她們隨身帶著的丫鬟,則被留在偏廳或者耳房招待,這么多人聚在一塊,難免要說些八卦閑話。
春燕繼續(xù)道︰“據(jù)說是寧夫人娘家佷女,客居在寧府,先前有人看她在花園附近徘徊,不知干什么,沒多久,伺候她的人就發(fā)現(xiàn)她暈倒了。您說這天也不熱,不至于中暑,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暈了?”
說不定是被不解風(fēng)情的家伙掐的呢?
“毛團(tuán)團(tuán),我看你爹這回,是一心癡迷武術(shù),心無旁騖,并不想談什么戀愛,咱們就別打擾他了,管自己快活吧?!?/p>
“重點(diǎn)在最后一句?”毛團(tuán)問。
蘇伊欣慰道︰“果然是我兒子呦,這么懂我。如果下次能勇敢點(diǎn),別讓你娘一個人面對你那六親不認(rèn)的爹,就更好了?!?/p>
說得好像你一個人應(yīng)付不了似的。毛團(tuán)團(tuán)嘀咕,他看大魔王分明樂在其中。
回到沈府,蘇伊剛在鏡子前坐下,準(zhǔn)備卸下頭上的首飾,青杏就跟她說,她未回來之時,府里大夫人叫人來請,邀她過去說說話。
蘇伊對鏡撫摸自己的臉,低聲嘆道︰“唉,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長得美的人,就是這么勞累?!?/p>
青蓮被逗笑,問︰“姑娘去么?”
“去,趁現(xiàn)在衣服還沒換,走一趟唄。”
青蓮便叫了個小丫鬟去大房說一聲,又幫蘇伊重新整理發(fā)髻。
沈府因老太太還在,并未分家,現(xiàn)在一共三房人,其中,大房和三房都是庶出,只有沈二爺是沈老太太親生的,也最有出息,年不過三十,已經(jīng)位居四品,前程可期。大房和三房兩位,只靠祖上蒙陰,捐了個散官。
因此,這府里最有話語權(quán)的是二房,但因二房正室夫人有等于沒有,老太太又吃齋念佛不管是,管家的權(quán)利便交到了大房陳氏手中。
先前蘇伊回娘家后,陳氏就想會會她,畢竟,若二房的夫人決心出山,以后誰管家,可就不好說了。但也同樣因?yàn)檫@個,陳氏不愿太上趕著,顯得自己低人一等似的,所以晾了幾日,直到今天才來請。
蘇伊由青蓮引著,穿過小花園,繞過一條回廊,到了另一處院子,還未進(jìn)門,便聽到里面?zhèn)鱽黻囮囆φZ。
青蓮提醒道︰“好像三夫人和幾位姑娘都在?!?/p>
蘇伊點(diǎn)點(diǎn)頭。
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鬟看見她,呆呆愣住了,等青蓮輕咳一聲,才急急忙忙對屋里通報︰“二太太來了!”
屋里笑聲頓住,眾人轉(zhuǎn)頭看向門口,只見門簾打起,雕花的八寶架后出現(xiàn)一個纖細(xì)裊娜的身影,等她轉(zhuǎn)過架子,來到正前,所有人都輕吸了口氣。
蘇伊一眼掃過整間屋子,有兩個婦人打扮的女眷,一個人到中年,還有一個看著年輕些,想來就是大房和三房兩位夫人,此外還有四五名姑娘,是小輩。
大夫人陳氏先反應(yīng)過來,立刻熱絡(luò)道︰“快請二太太坐下?!?/p>
眾人這才回神,各自問好的問好,請安的請安,一時間全是鶯聲燕語。
經(jīng)青蓮提醒,蘇伊才知道,幾名姑娘里,有兩個是二房的,算是她名義上的‘女兒’。
大的那個在府里排行老二,十二三歲,面容秀麗,正是重生的女主,叫沈書瑤。
蘇伊看了一眼,小姑娘正好偷眼瞧她,眼神碰上后,急忙低下頭去,看著并無異樣。
小的那個十歲左右,也在看她,眼里卻帶著警惕,看起來還不如重活一世的女主純真,蘇伊便不再理會。
與此同時,幾乎整個屋子的人,都在明著暗著看她。
小輩們此前未曾見過這位二太太,猛一見,莫不為她的美貌驚住,大夫人和三夫人心情便復(fù)雜許多。
說起來,她們這個年紀(jì)的人,誰當(dāng)初不曾聽過蘇家小姐的美名?她和孫家公子的姻緣,更惹得多少閨中少女羨慕不已,當(dāng)真是最最郎才女貌的一對,是才子佳人的最佳寫照,可惜后來,竟是那樣一個結(jié)局,引人唏噓。
如今再見她,容貌依舊,花期仍在,反觀自己,唏噓了別人十來年,如今,還不是得羨慕她?
不過,一想到之后,有人心里只會比自己更難過,陳氏又頓覺暢快許多。
這幾年雖說是她管家,但他們爺沒本事,二爺又有出息,二房那些個姨娘,并不服她,仗著有靠山,明里暗里給她使絆子,說她不夠公正,給自己大房多拿了好處。
陳氏自認(rèn)為,假如是被二房正室夫人壓制,她沒什么話可說,可幾個不上臺面的姨娘,不過仗著一點(diǎn)寵愛,竟也敢與她叫板,那就當(dāng)真惡心人了。
別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么?
那幾個姨娘,有的是眉眼,有的是氣質(zhì),有的是身姿,總有那么幾分像蘇氏,可笑她們自己不知道,猖狂得很,如今蘇氏出現(xiàn)了,看看她們那位二爺,可還會不會多看贗品一眼?
男人么,不都這樣,得到的就成雞肋,不讓他碰的,偏偏魂?duì)繅艨M。
蘇伊跟一屋子女眷有一句沒一句閑聊,其實(shí)沒什么可說的,不過是些后宅瑣事,等有人來報,說幾個男主人回府,眾人就各自散了。
她帶著青蓮回去,路上與她道︰“以后府里再有人來請,就推掉吧,還不如看賬本有意義?!?/p>
青蓮捂著嘴偷笑,她是最知道,姑娘有多不愛看賬本了,如今寧愿看賬本,也不愿意赴邀,可見這邀請多么無趣。
走到小院外,忽然看見小花園邊上站著一個人,青蓮忙低聲道︰“是二爺?!?/p>
蘇伊便打量了一眼。
先前蘇老爺罵人時,曾說沈二長了副豬頭模樣,那其實(shí)是詆毀,對方相貌不錯,儀表堂堂,風(fēng)度翩翩,稱得上一表人才。難怪當(dāng)初蘇小姐賭氣隨意嫁了,隨手挑的時候能挑中他。
對方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也看見了蘇伊,頓時又驚又喜,眼中閃過深情與迷戀。
“伊伊……”
蘇伊皺眉,她聽不少人叫過她伊伊,就這次聽著最難受。
“有事?”
沈二爺只專注地看著她,輕輕搖頭,“我來看看你。”
蘇伊道︰“看也看過了,能不能挪挪尊腳,讓我進(jìn)去?”
“伊伊,這么多年了,你還不愿意原諒我嗎?”對方話里壓抑著痛苦。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用情多深,蘇伊就想問了,要是真的那么喜歡蘇小姐,他后院那些姨娘,難道是別人逼他收的?納一個還能說為了傳宗接代,都納一群了,還裝什么情圣。
“我剛剛看見二姑娘和四姑娘了,長得挺可愛的,想來她們的娘都很漂亮,二爺好福氣。”
沈二面色一變,微微退了一步,蘇伊趁此機(jī)會進(jìn)了院子,干脆利落叫人關(guān)了門。
青蓮看著她,欲言又止。
蘇伊知道她要說什么,擺擺手表示自己清楚。
看來這沈府不是久留之地,除非她愿意跟沈二周旋,不然對方一直被拒之門外,哪天惱羞成怒給了一紙休書,蘇伊是無所謂什么名聲不名聲的,但整個蘇府都會面上無光,她雖然才見了蘇老爺和柳氏一面,對他們印象還不錯,并不想拖累他們。
看來,還是得先把蘇府潛在的危機(jī)弄清楚,解決了,然后才好讓蘇老爺挺直腰板,給她撐個腰,和個離。
“毛團(tuán)團(tuán),我那兩個佷兒到底跟什么人來往,怎么會卷入皇帝老子家的事,你知道了么?”
毛團(tuán)道︰“這才幾天,哪有那么快,再等等。你想和離還不簡單,去跟那個瑞王說,要你陪他打架可以,先讓他給你當(dāng)靠山再說?!?/p>
蘇伊黑線︰“看他那樣子,肯定不打贏我不罷休,那我得陪打陪到地老天荒???我是來當(dāng)米蟲的,到底為什么要這么操勞?讓我安安靜靜的喝茶看戲不行么?”
“那你就放個水唄?!?/p>
“你以為別人像你,放水都看不出來?”蘇伊鄙視道。
毛團(tuán)被她堵得氣哼哼的,不理人了。
同一時間,沈府的二姑娘,剛剛回到自己房間,一推門進(jìn)去,便見一個婦人坐在屋里。
沈書瑤心里嘆氣,“姨娘怎么來了?”
那婦人是她生母,二房的丁姨娘,年約三十,生得有幾分姿色,只是面上總帶著愁苦,不大討喜。
“我聽說大太太請你去喝茶了?”丁姨娘面上帶著小心。
見她那樣,沈書瑤既覺得有些心煩,又有點(diǎn)憐憫,她的娘親一輩子都這樣,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得罪別人,連跟自己女兒說話也這般。
她們母女在二房不受重視,跟透明人一樣,以至于上輩子,她到了十五六歲,仍未許人,因?yàn)闊o人張羅,也沒有門路出去見那些太太奶奶們。
后來,姨娘不知從哪里得來一門親事,對方說得天花亂墜,她就信了,相信好姻緣會落在自己不受寵的女兒身上,急急忙忙跑去跟老太太求來,卻不知,正是她自己,將女兒推入火坑之中,煎熬了幾年,二十幾歲就去了。
也不知她死后,姨娘過得怎么樣。
沈書瑤上輩子每每想起這些,心里便止不住怨恨,可她也知道,天底下除了丁姨娘,再沒有人真心為她好。
許是又活一世,許多事都看開了,她知道怨不得姨娘,但這一回,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依她,草草葬送自己一生。
“嗯,除了我,府里的姐妹都去了……還有二太太。”沈書瑤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也給丁姨娘倒了一杯,想到先前見到的人,仍有些失神。
兩輩子以來,她頭一回見到她們二房的太太,從前只聽人說她長得美,卻不知到底如何美,今天見了,才知道是那樣嬌艷明媚的一個人,叫人只見上一回,便再也不能忘懷。
沈書瑤不由得羨慕,上輩子,對方的命運(yùn)如她一般凄慘,可眼下,說走出來就走出來了,看她來去自在,不論到哪兒,都是眾人矚目的那個。
而她自己呢?她的曙光在哪兒?她的命運(yùn)如何改變?
聽到二太太幾個字,丁姨娘微微一顫,手中的茶濺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