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律在心里搖頭,讓你淡定,讓你裝,真那么淡然無所謂,會跑來跟他喝酒?
當(dāng)然了,到底是多年死黨,吐槽完后,還是得幫著出主意。
“我說,你這么多年藏著掖著也不是辦法,小朋友不開竅還好,要是哪天她開了竅,卻被別的大灰狼叼走,你哭都來不及,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試探她一下,看看她有沒有那個意思。怎么樣,要不要我替你探探口風(fēng)?”
蕭彥微微擰著眉,好一會兒才說:“我再想想?!?/p>
韓律心頭感慨,要不怎么說感情這東西危險,蕭彥多自信的人,牽扯到情,也變得猶猶豫豫患得患失,當(dāng)初公司遭遇危機,瀕臨倒閉,都沒見他抖過眉毛。
之后幾天,蘇伊開始回避蕭彥,也不用多刻意,本來一個上班,一個在休息,就不怎么碰的上,就是有時蕭彥問她要不要一起在外面吃飯,蘇伊要么陪曲老太,要么跟朋友出去玩,都推了。而等蕭彥下班回家,她已經(jīng)鎖了門準備睡覺,所以雖然在一個屋檐下,還真沒讓他倆見上面。
她的做法并不明顯,至少曲老太就沒察覺,但作為當(dāng)事人,蕭彥肯定有感覺。
他知道蘇伊必定聽說了什么,而眼下的回避,就是她的答案。
很快,娛樂公司的員工們發(fā)現(xiàn),從前那個冰山大老板又回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冷。
果然,說老板談戀愛,冰山遇上春風(fēng),春暖花開什么的,都是騙人的。一眾高管在嚴冬中如此想著。
幾天后,外景拍攝點終于放晴,娛樂公司那邊安排好,蘇伊就和秦茗茗以及一些工作人員出發(fā)了。
拍攝地點實在沙灘上,大夏天,頭頂著大太陽,不止攝影師累,藝人也累,不過最累的是那些工作人員。
秦茗茗的其中一個助理,手里拿把大陽傘,每當(dāng)一組動作拍完,她就扛著傘飛快跑過去,替秦茗茗遮陽,防止對方曬黑。而等快要開拍的時候,她又得迅速跑開,以免被拍進去,破壞畫面。
那助理恰好又有點小胖,只跑了一趟就氣喘吁吁,汗順著脖子直往下滾。偏偏這種直接替藝人服務(wù),可以討好邀功的事情,她又舍不得讓給別人,只能看著其他人手頭輕松的活,心頭憋得火起。
拍了約一小時,蘇伊宣布中場休息。
顧曉又被人打發(fā)去買飲料,現(xiàn)場人多,她提了滿滿兩個袋子,別說打傘,連空出手擦汗的間隙都沒有,就這么從長長的沙灘那頭曬到這頭。
飲料一提回來,工作人員圍上去挑選,有人皺著眉不大滿意道:“怎么都是這種東西,沒有新鮮果汁嗎?”
也不等顧曉回答,勉強挑了自己滿意的走了。
有名助理拿了兩瓶飲料,將其中一瓶打開后,殷勤地遞給秦茗茗。
等他們散開,蘇伊才上前,袋子里只剩礦泉水,她隨手拿了一瓶,說:“謝謝?!?/p>
顧曉抬起頭看她,臉頰被太陽曬得通紅,面上有幾分驚訝,也有些窘迫,解釋般低聲道:“店主說臺風(fēng)剛過,只有瓶裝飲料,沒有鮮榨果汁。”而且就連飲料也剩得不多。
蘇伊點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樹蔭,說:“你去那邊休息吧,下一場還有一會兒。”
顧曉走了兩步,想起什么,回頭遲疑地看著她,“我這里還有巧克力,你要不要吃一塊補充體力……”
她越說越小聲,生怕被拒絕似的,卻不知,但凡是能吃的,蘇伊來者不拒。
蘇伊覺得這名書中的女主很不錯,欣然接受對方的巧克力。
等眾人休息夠了,下一場才開始。
雖然天藍海碧,風(fēng)景宜人,但太陽照得人心緒浮躁,連秦茗茗臉上甜甜的笑意,都比初時僵硬了些。
蘇伊拍完幾張,低頭查看效果,以判斷要不要重拍,一旁忽然有人驚呼一聲,她抬眼看去,正好看見舉陽傘的那名微胖助理推了顧曉一把,滿臉暴躁:“你長沒長眼啊,干嘛站在這里礙事!”
顧曉抿著唇,聲音不大,但也讓人聽得清清楚楚:“我一直站在這里,是你跑的時候沒看清,撞到我了?!?/p>
“這么說還是我的錯了?你明知道我著急給秦姐打傘,看見我過來就應(yīng)該躲開,耽誤了我的事,把秦姐曬黑了,你付得起這個責(zé)任么?”
“我——”
“你什么你,不會真以為自己能和秦姐相提并論吧!”
蘇伊只聽了幾句,發(fā)覺那胖助理確實有點厲害,明明是她自己的過錯,卻把秦茗茗搬出來,句句不離她,這時候顧曉不管說什么,都得得罪人。
秦茗茗終于開口了,并不關(guān)心誰對誰錯,只不大耐煩道:“小陳,怎么回事呀,快來幫我遮一遮?!?/p>
那助理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勝利者般看了顧曉一眼,扛著傘跑過來。
蘇伊未再理會,專注于手中的相機。
午飯在海灘上吃,蘇伊和秦茗茗的飯盒很豐盛,其他人的就一般般。
蘇伊坐在椰樹下,見顧曉在不遠處,就招呼了一聲,“顧曉,過來一起吃吧?!?/p>
顧曉驚了一下,好半天沒動,懷疑自己聽錯了,直到蘇伊再次招手,她才小跑過來。
蘇伊指指面前的飯菜,說:“太多了,我一人吃不完,咱們一起吃,別浪費了?!?/p>
顧曉猶豫半天,拘謹?shù)刈拢啊x謝?!?/p>
蘇伊笑笑:“干嘛那么客氣?!?/p>
看她開動了,顧曉也食不知味地扒飯,實際上,她不止驚訝蘇伊叫她一塊吃飯,連蘇伊知道她的名字,她都覺得驚訝不已。
畢竟雖然見過幾次面,可直到上午才與對方說上一句話,還是無關(guān)緊要的,她怎么會注意到她?
不說顧曉,其他人也正詫異。
攝影師為什么叫那個新來的吃飯,她們兩人認識嗎?可他們明明記得那個新來的,家里一點背景人脈都沒有啊。
其實在場不少人,都想在蘇伊面前掛個名,畢竟拍照之前,經(jīng)紀人麗麗姐特意說了,讓他們好好配合這名攝影師,絕對不能讓對方不痛快,也不要眼皮子淺地想著巴結(jié)討好,總之心態(tài)放尊重,保持點距離就對了。
要是經(jīng)紀人不交代,他們說不準沒那么好奇,可偏偏這么鄭重的說了,不越說明這名攝影師大有來頭?
在這圈子里,人脈就是一切。多積累一點關(guān)系,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用上。
一些人蠢蠢欲動,卻礙于麗麗姐的話,不敢做出頭鳥,現(xiàn)在看顧曉得到對方關(guān)注,可把有些人酸壞了。
這頓飯,顧曉都不知自己吃了什么。
她不停想起不久前,在食堂看見的那一幕,當(dāng)時還在想,不知有沒有可能成為她們中的一員,現(xiàn)在看,她是離這個目標近了一點嗎?
飯快吃飯時,蘇伊閑談似的提了一句,“上午的巧克力挺好吃的?!?/p>
顧曉呆呆地啊了一聲,然后趕緊掏包包,把剩下的兩塊也給了蘇伊,“我這還有……”
“謝謝?!碧K伊不客氣收下,很是滿意,又忽然問:“禮尚往來,需要幫忙嗎?”
顧曉依然有點愣,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蘇伊的意思,她是要幫她。
說實話,上班這半個多月,她本來已經(jīng)有點精疲力盡,可今天坐在這里吃了這頓飯,她又有了力氣,因為她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就像當(dāng)初說的那樣,成為更好、更出色的人的方向。
她的視線在沙灘上看了一圈,看到那些使喚她、說她壞話、捧高踩低的人,這些人是她的目標嗎?她將要成為這種人嗎?
當(dāng)然不。
她又小心翼翼看了蘇伊一眼。
這才是。
這才是她一直以來念念不忘的,更明亮,更美好的人生。
現(xiàn)在對方說要幫她,顧曉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真的是作為幾塊便宜巧克力的禮尚往來,唯一的解釋,只可能是對方心善,見不得這種老人欺負新人的狀況。
可顧曉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優(yōu)點,值得她特意幫忙的,而且,她雖然很高興得到對方的關(guān)注,心底深處,卻并不希望接受對方的幫助,總覺得走了那樣的捷徑,以后就沒可能成為像她一樣好的人了。
所以她慢慢搖了搖頭,“謝謝,不過你請我吃的這頓飯,已經(jīng)是對我的幫助了?!?/p>
蘇伊略有點意外,但也沒堅持。
下午又拍了半天,正式收工。
星娛公司對員工一向很大方,比如這次拍攝,雖說一天就能拍完,公司卻給十幾名員工都訂了兩天星級酒店,讓大家工作之后,順便偷閑渡個假。
大概是在海邊住了十多年,蘇伊對海一直有種親近感,吃過晚飯,她換了身寬松衣服,夾著拖鞋就跑到沙灘上。
腳下的沙子細膩柔軟,蘇伊甩開鞋,光著腳在沙上踩了一遍又一遍,翻卷的海浪在她身后,把她走過的足印全部覆蓋,等海水退去,沙灘上空無一物,如初時般光滑整潔。
她在沙灘上轉(zhuǎn)過身,望向海浪深處。
夕陽已經(jīng)落到海平面以下,白天碧藍的海水,此時洶涌深邃,似乎如星空般,藏著永恒的秘密。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她掏出來一看,是蕭彥打來的。自從兩人幾天沒見面,基本也就不通話了,不知道這會兒有什么事,她看了看,按下接通。
“收工了么?”蕭彥在那頭問,語氣與平常的問候無意。
“收工了?!碧K伊說,也問他:“你下班沒?”
“剛離開公司,你人在外面?”
“對?!碧K伊把手機轉(zhuǎn)向大海,對著海浪,過了一會兒收回來,說:“聽見了嗎,我在海邊,是海的聲音。”
蕭彥道:“聽見了。工作結(jié)束之后有什么打算?前幾天韓律問起你,想和你見見。”
蘇伊輕輕聳肩,“還沒計劃好,再看看吧?!?/p>
蕭彥似乎沉默了下,又好像沒有,說:“那好,回頭見?!?/p>
“回見?!碧K伊收好手機,面朝大海看了許久,緩緩呼了口氣。
她開始往回走,到酒店門口,顧曉正巧提著一袋子零食從外面進來,見到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從超市買了好多吃的,你要不要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蘇伊走過去,往她袋中看了一眼,問:“是他們讓你買的?”
顧曉卻搖了搖頭,說:“是我自己要買的。”
蘇伊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么多零食,她不可能自己一人吃得完,很明顯是準備買來分給別人的。
顧曉將她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依舊笑了笑,只是笑里有幾分干澀。
她大概知道蘇伊的想法,那些人明顯是欺負她,她卻還要買零食給他們,蘇伊大概很不能理解。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隨心所欲,想說不就說不的資本,天之驕子有天之驕子的肆意,她們這樣的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在不夠強大之前,跟別人硬碰硬顯然行不通。
之前,她就是把自己的自尊放太高,把不想與那些人為伍的想法表現(xiàn)得太明顯,似乎不這樣做,就會迷失自己,淪落到與他們同流一般。
那點自欺欺人的堅持,現(xiàn)在看有幾分好笑。那分明是她對自己的決心不夠自信,才需要時時通過這種方式自我提醒。
而現(xiàn)在,她經(jīng)過反思,把自己的目標看做海上的燈塔,就算在航行時偶爾迷失方向,偶爾饒點彎路,只要燈塔一直在那,總有一天,船只依舊能夠抵達燈塔所在的地方。
所以她調(diào)整了方法,一直以來她都太被動,才會被別人使喚得團團轉(zhuǎn),現(xiàn)在她要主動,主動融入他們。
蘇伊最終帶著一包牛軋?zhí)腔胤?,原本沒打算要的,畢竟顧曉不需要她的幫助,只是看對方一臉失望,還是收了。
她嚼著糖攤在床上,房間是海景房,海浪聲不住從沒關(guān)上的窗戶傳進來,一浪接著一浪。
她聽著這聲音,迷迷糊糊要睡著時,房門被人敲響。
“是誰?”蘇伊從床上爬起來,咕噥了一聲。
門外站著的竟是蕭彥,蘇伊挑起眉頭,后退一步把人讓進來,又關(guān)了門,“你不是剛下班?”
蕭彥走到房間中央,轉(zhuǎn)過頭看著依舊站在門邊的蘇伊,忽然問道:“我是不是給你造成了困擾?”
蘇伊微微皺了下眉,很快松開,看來蕭彥知道了她聽說那些傳言的事,也清楚她在回避。
原本她從沒想到蕭彥對她會有什么想法,可那天聽張佳佳提過后,思及蕭彥平日的作為,心里才隱隱約約有點猜測,而今天蕭彥來找她,只這一句話,就驗證了她的猜測。
她感覺有點頭疼。
這么多年,不是沒人跟她表過白,不管是高中時瞎鬧式的,還是成年后正式的,她都能干脆利落地拒絕。
但蕭彥跟那些人不一樣。
蕭彥他是……自己人。
事實上,蘇伊從沒對所謂的自己人有過準確定義,她也不準備對此定義,那太傷腦筋了,寧愿只用自己人三個字概括所有。在這個范圍內(nèi)的人,分量自然比其他人重得多。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沒想過跟蕭彥發(fā)展出什么浪漫關(guān)系。
“不算困擾,但是……”
“但是你并沒有同樣的心意,對嗎?”蕭彥一直看著她,適時接上她的話。
蘇伊緩緩點頭,“對?!?/p>
蕭彥走近了些,這個距離比他平時會保持的更近些,因此需要微微低頭,才能直視蘇伊的眼睛,“你當(dāng)初的話,我一直記得,如果你不改變想法,只想獨身,我不會再讓這種事情打擾你的清凈,但假如哪天你改變心意,我希望那個讓你改變的人,是我?!?/p>
說完,他不等蘇伊回答,又退回去,回到繼兄妹該處于的位置上,用平常的語氣道:“你好好玩,有事打電話,我明早有個會,現(xiàn)在需要回去。”
蘇伊沉默了會兒,點點頭,“好,路上小心?!?/p>
蕭彥離開后,毛團悄無聲息冒出來,小心地看了看蘇伊的臉色。
說實話,從前它就看出蕭彥不太對勁,沒想到果真是喜歡蘇伊,要是當(dāng)初他就剖白心意,毛團只會鄙視他。
可現(xiàn)在,他的感情醞釀了十年之久,最最越界的時候,竟然只是剛剛站在蘇伊半臂之遙,與她說的那兩句話。
毛團得說,它有點佩服這個蕭彥了,就沖他的這份克制。
它忍不住替蕭彥說兩句,“伊伊,其實……你就算跟人談個戀愛也沒事嘛,就當(dāng)嘗試一下咯?!?/p>
蘇伊看著窗外,許久后才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不屬于這里,早晚要離開?!?/p>
聽到離開二字,毛團忽然心頭一跳。在這個世界停留太久,它確實差點忘了。
既然要離開,最好不留牽掛,對蘇伊自己好,對蕭彥也好。
毛團握著兩個毛爪子,先前它還覺得大魔王染上太多人類習(xí)性,婆婆媽媽的,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無關(guān)原則的事,真正要緊的,她永遠清醒。
毛團深吸一口氣,跳上窗臺,跟蘇伊一樣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
不遠處海面上,海潮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