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成棟就像被電了似的跳起來，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他領導侯局長已經(jīng)直接沖了出去，差點把迎面而來的技偵主任撞個趔趄：“把完整監(jiān)控再調(diào)出來一次！當時現(xiàn)場拍照的是什么人！調(diào)出畫像立刻排查！”

滿屋子的氣氛這時候已經(jīng)變了，宋平長舒一口氣，忍不住叉著腰打量吳雩：“你這視力是真的不錯啊，有五點零吧？”

吳雩沒吭聲。他起身時襯衣后背隨動作一松，然后把兩邊袖口卷在了手肘上，鬢發(fā)中隱約可見汗跡。

其實沒有那么熱，物證室是有空調(diào)的。但他剛在滿屋子局長主任面前分析了這么長一串話，成為所有人目光聚焦的中心，這會讓他非常不自在，只是沒人能發(fā)現(xiàn)罷了。

“啊，是，小吳眼神一向不錯?！痹S祖新見吳雩反應非常冷淡，怕宋平當眾下不來臺，趕緊接了一句：“那這案子現(xiàn)在是怎么處理，市局總辦嗎？”

宋平想了想，一指步重華：“在確定綁匪身份動機之前要按規(guī)定對步支隊長采取回避原則。此外這個案子成立專案組，市局總辦，各分局抽調(diào)警力協(xié)辦，行動負責人由廖副支隊跟楊副支隊共同擔當?！?/p>

“是！”

“一旦發(fā)現(xiàn)彭宛與萬長文之間存在關系，必須立刻匯報市委市政府，并由津海市局上報公安部?！彼纹绞持冈跅畛蓷澓土蝿偙亲忧耙恢福瑖绤柕溃骸皩０附M長由你倆共同擔當，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哪怕尸塊也行！明白沒有？！”

兩人同時一悚：“明白！”

宋平背著手走出物證室，許祖新在步重華和廖剛鼻子前挨個一指，咬了咬牙，然后疾步跟著宋平走了。

監(jiān)視屏前只剩下步重華、吳雩、廖剛跟楊成棟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氣氛頓時從暗流涌動變成了劍拔弩張。

楊成棟東瞅瞅西看看，發(fā)現(xiàn)自己以一敵三，勢單力薄，唯一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只有手里半碗康師傅紅燒牛肉面，但無奈沒有任何開戰(zhàn)理由，只能從鼻子里表達了自己不屑與高傲：“哼！”

步重華置若罔聞：“廖剛?！?/p>

“哎！”

“去調(diào)彭宛這段時間以來的通訊記錄，見了什么人，說過什么話，買過什么東西，行車記錄是否有任何異常，著重注意她是否跟萬長文老家那邊的人有沒有任何接觸。去！”

廖剛立刻轉(zhuǎn)身向外奔：“是！”

“——哎等等，等等?！睏畛蓷澚⒖處煶鲇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我沒聽錯吧步支隊長？你不是要回避這個案子么，哪兒來那么大口氣指手畫腳起來了？”

步重華連個眼神都沒給他，伸手把吳雩耳梢上烏黑的頭發(fā)掠去耳后，低聲說：“我沒法參與這個案子了，廖剛在破案上又相對一般，很多細節(jié)你得自己注意盯著。像剛才那樣就很好，有什么發(fā)現(xiàn)要及時鼓起勇氣說出來，千萬不能退縮，知道么？”

吳雩遲疑片刻，才揉著鼻梁笑了聲：“……我沒什么經(jīng)驗……”

“什么？你說什么？”楊成棟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很大的羞辱：“你們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裝大尾巴狼？”

步重華皺眉看著吳雩：“你遲早有天要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刑偵員，而且你現(xiàn)在也并不比任何人差，很多在一線上干了十多年的人破案都沒你清晰，為什么要覺得自己比不上那些人？”

楊成棟：“那些人是誰？你們是在cue我吧？等等你們就是在cue我吧？！”

吳雩想說什么又無從開口，只得低下頭唔了聲：“我知道，我只是……”

他這個動作露出一側(cè)白皙脖頸，淡青色血管在皮膚下格外明顯，沒入白色的襯衣領里。吳雩從下顎到肩頸的線條幾乎像雕塑學教科書一樣完美，衣領開了三個扣，從步重華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布料隱約露出鎖骨下的一絲痕跡。

步重華伸手很自然地給他系上了第三個扣子，又想起什么似地：“對了，別總跟著他們吃泡面，長期吃會影響腸胃功能和大腦健康。我剛才給你訂了海膽鰻魚飯，待會就送來五橋分局，你記得趁熱吃?！?/p>

啪嗒一聲叉子落進方便面湯里，楊成棟的聲音顫抖著：“什么大腦健康？誰影響大腦健康？步重華你是不是太過分了你他媽再給我說一遍？！”

“嗯?！眳泅ЫK于抬起頭，勉強短促地提了提唇角：“那你先回去等我，這案子我們抓緊辦，希望不會拖太久。”

他們兩人彼此相視而立，另一邊楊成棟簡直要抓狂了：“你們?yōu)槭裁匆谖颐媲把b斷背山！你們故意的吧！你們故意演給我看的對吧?。±献咏裉煲茏屢涣ｖ狋~飯進五橋分局大門老子就不姓楊?。。　?/p>

話音剛落候局長回來了，手里拎著一個外賣袋，疑道：“這誰的??？五橋公安分局三樓技偵處物證室視頻處理辦公室吳雩收……小吳警官？你定的飯？”

步重華神態(tài)自若地接過來：“謝謝候局。”然后遞給了吳雩。

楊成棟：“…………誰來把這姓步的請出去??！”

候局倒不太在意別人在辦公室里吃東西，但他看著那一大盒超級豪華的飯，也不由咽了咽老壇酸菜味兒的口水，心說這年頭小年輕可真會享受： “那個……分析員剛才把沒經(jīng)過處理的完整視頻又調(diào)回來了，你們分析得基本都對，綁匪翻垃圾桶時確實有人在現(xiàn)場附近拍照——唯一只有一點，那人是個男的，監(jiān)控角落里那塊布是他的古裝袖子。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什么綁匪沒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他們在干什么?！?/p>

的確，如果是盛裝打扮的小姑娘，很多人第一反應她附近會不會有人拍照，如果是男的就不會立刻想到這一點。

“我已經(jīng)讓人對視頻中的古裝男子做高清銳化，拿到清晰影像后就立刻開始追查這人的去向和身份信息?！焙蚓终f：“根據(jù)現(xiàn)場匯報，綁匪并沒有再回到河渠邊翻垃圾桶的跡象，所以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該名古裝男子的照片中拍到綁匪正臉了。”

周六的水上游樂園人山人海，而綁架案發(fā)已經(jīng)過去四個小時，綁匪音訊全無，再沒聯(lián)系過人質(zhì)家屬。

古裝男子的照片中到底有沒有拍到綁匪？那死亡通告般的贖金綁匪到底還要不要來拿？

周遭一片凝重，唯有技偵欲言又止，半晌終于再次鼓起勇氣，小聲說：“……人家那叫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