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白新羽撇撇嘴，“說誰不長心呢，我又不是僵尸。”他嘆了口氣，“班長這幾天怎么樣？有沒有情緒特別低落？”

“沒有，跟平時一樣，看不出來有什么不同的?！?/p>

“可是那天，我看班長眼圈都紅了?！卑仔掠鹦睦镫y受起來，“如果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不能去了，班長也許不會這么難受，可是這么就把指標(biāo)弄沒了，連我都不甘心?！?/p>

“班長比你想的堅強多了，你別胡思亂想了?！?/p>

“我想去找班長，可是我有點兒不敢去。”白新羽抓了抓腦袋，“我還是覺得……”

俞風(fēng)城拍了拍他的腦袋，“都說了這事兒不怪你，你什么時候這么愛大包大攬了，有著精力好好放在廚房行不行，成天從菜里吃出小石子來?！?/p>

白新羽瞪著眼睛，“放屁，我洗菜沒問題，你牙口不好別賴我啊?！?/p>

俞風(fēng)城彈了下他的腦袋，“等我小舅的消息吧。”

白新羽點點頭，“那我先走了?！?/p>

“等等。”俞風(fēng)城揪著他的領(lǐng)子。

白新羽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親一下是吧，來來來，小爺賞你一個吻?！?/p>

俞風(fēng)城拍了下他的腦袋，“想什么呢，沒看見外邊有人嗎?！?/p>

白新羽羞惱道：“那你要干嘛。”

“我那天給我小舅打電話的時候，他說我媽想我了，要是我想回去，可以給我想辦法弄一個月的假。”

白新羽眨巴著眼睛，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俞風(fēng)城看著他小倉鼠一樣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想笑，他輕哼一聲，“我可以給你也弄一個?！?/p>

白新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動得險些熱淚盈眶，“真的嗎？”

俞風(fēng)城扒開他的手，“我說了一定給你嗎?！?/p>

白新羽道：“你、你要怎么樣才……”

俞風(fēng)城低下頭，曖昧地邪笑道：“你說呢。”

白新羽下意識地往后退去，“別說讓我脫褲子給你上?！?/p>

俞風(fēng)城捏了捏他的臉，“不然你以為我讓你去炸碉堡？”

白新羽指著他，“俞風(fēng)城，你他媽太缺德了，我還不至于為了回家這么犧牲自己，我又不是缺心眼兒?！?/p>

俞風(fēng)城哼笑一聲，“隨你便?！闭f完也不搭理白新羽，哼著歌走了。

白新羽在原地僵了半天，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居然真的在衡量得失的時候，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子，他的貞操怎么能用來交易呢！就算能吧，就為了一個月的假是不是也太便宜了……

全團大比武下個月就要開始了，很多有實力的兵都在加緊訓(xùn)練，希望能在這個會有上將來參觀的比試?yán)锩摲f而出。

白新羽受到陳靖那事兒的影響，好幾天都沒心思訓(xùn)練，再加上天氣寒冷，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惰性，但是后來看看那些無憂無慮地豬們，他又被刺激了，撿起了槍，堅持每天去靶場。

在靶場練了半個小時，他的手指頭凍得都快不聽使喚了，今天的準(zhǔn)確度也有一點兒下降，但武清說風(fēng)雪天是檢驗射擊手能力的好時機，他就堅持趴在雪地里訓(xùn)練。他不知道別人怎么樣，但他這兩個月可以說是進步飛速，就算不能一鳴驚人，至少成績可以拿得出手，到時候他可以去求許闖把他調(diào)回連隊了吧。

那天打完靶，他回到廚房，發(fā)現(xiàn)炊事班的人正在用爐子烤昨天剩的包子，熱騰騰的包子香味兒四溢，白新羽快凍成傻逼了，趕緊跑了過去，一邊兒烤火一邊兒啃起了包子。

武清拿出幾瓶白酒，七八個人一邊兒吹牛一邊兒喝酒吃包子，好不快活。

程旺旺道：“新羽，你怎么凍成這樣，上哪兒去了？”

白新羽搓著耳朵，“去靶場了?！?/p>

“今兒這么冷你還去靶場？”

“嗯?！卑仔掠鹂戳宋淝逡谎?，笑道：“班長，你不是說了嗎，這種有風(fēng)的天氣打靶才見真水準(zhǔn)呢?！?/p>

武清白了他一眼，“見真水準(zhǔn)的前提是你真的有水準(zhǔn)。”

“我今天打得還行呢?！卑仔掠鸫蹬５溃骸拔掖蛄藘蓚€97環(huán)，要不是手指頭凍著了，下雪還影響視線，肯定能更好?！?/p>

“哇，你都這么厲害了?！背掏@訝地說。

白新羽得意地哼了一聲，“那是?！闭f完還不忘了拍一下武清的馬屁，“怎么說也是武班長帶出來的，是吧，班長。”

武清踹了他一腳，笑罵道：“就你小子會說?！?/p>

白新羽笑道：“班長，全團比武開始報名了，你給推薦全槍械射擊吧?！?/p>

武清看著他，“你真要參加？”

“嗯?！卑仔掠鹈嗣X袋，“我……我還是想下連隊。”

程旺旺哼道：“趕緊走吧，你在這兒也就會幫倒忙?！?/p>

白新羽用手肘撞了撞他，“放心吧旺旺哥，我就算下連隊了，也會經(jīng)常來找你玩兒的?！?/p>

程旺旺佯怒道：“我跟你有啥好玩兒的，小沒良心的。”

白新羽嘿嘿直笑。

武清道：“你可得有點兒自知之明，別以為自己多牛逼了?！?/p>

白新羽道：“我知道班長，你就給我報名吧，我都有心理準(zhǔn)備了，不行我還接著喂豬唄，還能怎么樣?！?/p>

武清抽了口煙，又拿那種審視的目光看著白新羽，把白新羽看得心里直發(fā)毛。

“班長……我也不是說喂豬不好，喂豬也可以很有成就感……你這么看著我干嘛？”

武清吐出口煙圈，“你們都出去，我和他說兩句?！?/p>

眾人都識相地走了。

白新羽頓時緊張起來，咬了一半兒的包子吃也不是，放下又不舍得。

武清道：“下連隊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白新羽一愣，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下連隊之后，他打算干什么呢？可能就跟錢亮一樣吧，混過兩年回家？反正他既不需要像馮東元那樣為了好的待遇往上升，也沒有俞風(fēng)城那股樣樣都要爭第一的勁兒，他知道俞風(fēng)城想去雪豹大隊，想去找他小舅，他雖然也跟大多數(shù)男人一樣，對神勇無敵的特種兵充滿了崇拜和幻想，可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兒料，也遭不起那個罪，他下連隊，只是想和其他的兵一樣，普普通通地度過部隊生涯，不至于回家之后告訴別人他在部隊是做飯喂豬的。

武清早已看穿了他，哼道：“你就是想換個地方混日子，因為你怕回家之后別人笑話你在部隊喂豬，是不是？”

白新羽有些局促起來，他沒覺得這么想有什么不對，可是在武清眼神的逼視下，還是心虛起來。

武清用大鉗子翻著包子，沉聲道：“我知道你找陳靖打聽我去了，那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白新羽一驚，支支吾吾地說：“嗯，那個……”

“你知道我的腰是怎么受傷的嗎？”

白新羽搖搖頭。

“七八年前吧，我們在境外執(zhí)行一個任務(wù)，具體是什么任務(wù)不能說，因為情況特殊，那次的任務(wù)只能五個人去執(zhí)行，而我們面對的敵人，是一整個民兵團，大概八百多人。那群民兵，說是烏合之眾，又都受過一些軍事訓(xùn)練，但說他們是軍人，又沒有軍人的素養(yǎng)，拿著的武器很多都是退役了的，但是他們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窮到不怕死。我們用毒藥污染了他們的水源，跟還能行動的人在森林里打了六天的游擊，六天，我們幾乎沒怎么合眼，打到彈盡糧絕。我最好的戰(zhàn)友被手榴彈炸傷了，我們輪流背著他走了二十多公里，走到下一個隱蔽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在背著一個死人?！?/p>

白新羽聽得大氣都不敢喘。

“那時候我已經(jīng)不是新兵了，可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戰(zhàn)友的死亡，六天的奔波、緊張、折磨、傷痛，我以為我會崩潰，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我挺過了特種兵的種種嚴(yán)酷訓(xùn)練后，我已經(jīng)沒有了崩潰的能力，我當(dāng)時覺得，我的意志是那么堅定，只要活著，就沒有什么能阻礙我完成任務(wù)，結(jié)果我卻感情用事了，我堅持要把那個戰(zhàn)友的尸體帶回家，他是家里獨子，我實在做不到把他的尸體扔在異國他鄉(xiāng)?？梢援?dāng)時的條件，我們的體力已經(jīng)透支得很嚴(yán)重，根本不應(yīng)該做這個決定。其他人都不同意，但我一意孤行，結(jié)果炸彈來的時候就我沒躲開，跟著戰(zhàn)友的尸體一起從山上滾下去了，后來他們把我救了回去，可是我的腰卻不行了。當(dāng)我從醫(yī)院醒來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我的腰受傷了，但我卻知道，哪怕我打槍再準(zhǔn)，關(guān)鍵時候沒有保持冷靜，拖累了活著的戰(zhàn)友，還讓自己受傷，就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我辜負(fù)了部隊對我的培養(yǎng)，浪費了我練射擊用掉的那些子彈?！?/p>

白新羽咽了口咽口水，他不知道武清跟他說這些是什么意思，但他隱隱感到一絲別扭和心虛。

武清抽了口煙，在吞吐的煙霧中看著他，目光如炬，“知道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嗎？”

白新羽艱澀地?fù)u搖頭。

“有這么一種說法，說一個特種兵，是用他等身的黃金培養(yǎng)出來的，雖然可能略有夸張，但是為了成為一個狙擊手，我數(shù)不清我打過多少發(fā)子彈，幾萬？幾十萬？結(jié)果我還沒來得及報效祖國，我就因為一個不理智的決定斷送了自己的狙擊手生涯，你知道我有多悔恨嗎。你說你要下連隊，可你根本不知道你下連隊要干什么，并不是每個兵都有崇高的理想，但至少當(dāng)你還是個軍人的時候，你應(yīng)該對得起你在部隊吃的飯，打的槍，你用掉了這么多子彈，只是為了不去喂豬，你對得起那些子彈嗎？你訓(xùn)練射擊，只是為了離開炊事班，換另外一個地方得過且過的混日子，你何必費這個事？回家之后，你可以盡情吹牛，說你在任何連隊都可以，就別提炊事班，不就完了嗎。”

白新羽的手指揪著褲子，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么不愿意撒謊呢，為什么不在炊事班舒舒服服過完兩年回家跟人吹個牛糊弄過去呢，因為你自己也不想就這么把大好的兩年時光糊弄過去吧?！?/p>

白新羽神情復(fù)雜，“武班長，我不知道……”

武清道：“我實話告訴你，你很有射擊天分，比起當(dāng)年的我也不差，但你欠缺軍人的魂，你不在乎軍人肩負(fù)的使命，也不想在乎，你又懶、又懦弱，你只想把你的才能扔在糊弄的日子里，看著別人風(fēng)光你羨慕，可你卻連斗爭的勇氣都沒有，一開始就把自己否了，因為你只想過舒服日子?！?/p>

武清一席話，瞬間把白新羽好久沒被傷害的自尊戳成了篩子，他握著拳頭，肩膀微微發(fā)抖，卻反駁不出一句話來。

武清瞇著眼睛看著他，“我可以推薦你去參加比武，可以幫你轉(zhuǎn)回連隊，但如果你下了連隊還是這副得過且過的德行，你千萬別跟人說我教過你，我這輩子都在為沒能回報部隊對我的栽培而后悔，為浪費掉的子彈和我自己的才能后悔，我不想再訓(xùn)練出一個浪費子彈的孬兵?！?/p>

白新羽眼圈有些發(fā)紅，“我……他們，他們不也射擊，和平年代，又不是人人都能上戰(zhàn)場，難道他們不是也在浪費子彈嗎?！?/p>

武清冷哼一聲，“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你怎么知道國家和人民什么時候需要你？我說你沒有兵的魂，并不是指你沒上過戰(zhàn)場，而是你從來就沒有過上戰(zhàn)場的覺悟，像你這種兵，上了戰(zhàn)場可能也是個逃兵?！?/p>

白新羽騰地站了起來，怒道：“我不是逃兵！”

武清慢騰騰地抽著煙，“你是不是，以后就要看你自己了。你記著，對得起你打掉的那些子彈?！?/p>

武清平時是個話不多的人，白新羽沒料到他今天會和自己說這么多，他在有些憤怒的同時，又感到心臟被震得發(fā)麻。對得起打掉的子彈？白新羽感到一絲迷茫，他不相信所有都像馮東元或者俞風(fēng)城那么目標(biāo)明確，他不相信就他一個人是來混個部隊背景的，可他對這種得過且過，第一次產(chǎn)生了懷疑。他這么努力地練射擊，大熱天練，風(fēng)雪天練，為了能夠有足夠的體力支撐射擊，他甚至養(yǎng)成了跑步、鍛煉的習(xí)慣，這在他來部隊之前，他想都不敢想，他打掉了那么多子彈，付出了那么多努力，究竟是為了什么呢？白新羽過了二十多年沒有目標(biāo)，沒有理想，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生活，人生中第一次，他感到?jīng)]有目標(biāo)的人生是多么的迷茫和焦慮，也是第一次，他開始認(rèn)真地就這個問題思考起來……

過了幾天，俞風(fēng)城找到了他，是關(guān)于陳靖的事兒。

白新羽滿懷期待地問：“怎么樣？你小舅那里有好消息了？”

俞風(fēng)城雙手抱胸，表情有些古怪，“我小舅那里確實有好消息了，但是班長這邊出了岔子?！?/p>

“什么意思？”

“我小舅找了不少關(guān)系，指標(biāo)的事兒終于有眉目了，但要班長和連長配合著寫個申請，結(jié)果班長知道之后，死活不同意?！?/p>

白新羽驚訝道：“什么？為什么？”

俞風(fēng)城道：“班長說，他不能靠關(guān)系拿這個指標(biāo)，那他跟搶他指標(biāo)那個人就沒什么區(qū)別了，他也不想欠我小舅這份人情?！?/p>

白新羽一拍大腿，又急又怒，“他缺心眼兒??！”

俞風(fēng)城淡道：“班長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不是，這是原則的問題嗎？這事關(guān)他的前途啊，班長是想留在部隊的人，可是士官往上升多難啊，軍校一出來就是尉官，差個十萬八千里呢，這不是他的理想嗎?！?/p>

俞風(fēng)城道：“班長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會接受這種走關(guān)系拿來的指標(biāo)的?！?/p>

白新羽急道：“我去勸勸他！”

俞風(fēng)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別去了，你說多了他跟你生氣，連長和指導(dǎo)員都勸了一上午了，勸到后來連長都翻臉了，你現(xiàn)在去就是找罵。”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三觀又被刷新了，怎么一個個的……他就感覺這部隊里的人，跟他以前在家里接觸的那些人，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不僅僅是經(jīng)濟上的差異，還有觀念、思想、原則，全都不是一路人，他覺得陳靖傻、倔、死要面子活受罪，可內(nèi)心深處，對陳靖又多了一份佩服。也許這才是武清口中的兵的魂，正氣凜然、鐵骨錚錚，哪怕是不公平的命令也不發(fā)一句牢騷，哪怕是對自己有好處的，只要不是正當(dāng)管道來的，就堅決不要，對他這種喜歡投機取巧的人來說，根本無法想像世界上有這樣的人。

白新羽嘆了口氣，“那這事兒，就真的沒戲了？”

俞風(fēng)城聳聳肩，“班長自己都拒絕了，還能怎么樣?！?/p>

“那、那明年呢，明年應(yīng)該還有保送的機會吧?！?/p>

“明年班長就超過22歲了，去不了了?！?/p>

白新羽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為什么有人能為了原則，放棄可能是一生最寶貴的機會呢，他搖著頭，迷茫地說：“俞風(fēng)城，我不懂，你懂嗎？”

這沒頭沒腦的話，俞風(fēng)城卻聽明白了，“我懂，尊重班長的決定吧?！?/p>

白新羽無力地點點頭，這件事給他的震撼，不亞于那天被武清罵了一頓，在部隊呆的越久，他就越覺得自己在被潛移默化地改變，他看了太多無法理解的事，認(rèn)識了太多無法理解的人，可當(dāng)他慢慢能理解這些人做的那些事之后，他就開始產(chǎn)生敬畏，然后懷疑從前的自己，也許這就是價值觀重塑的過程，只是那時候，他還沒看得那么清楚，他只知道，這里有很多人影響著他，讓他變得不像從前的自己了。

那天晚上，他還是去找了陳靖，他忍不住，自從上次在連長辦公室樓下那匆匆一面后，他一直沒去找陳靖，他心虛、愧疚，不敢去，現(xiàn)在他把這些都放下了，他就是想找陳靖聊聊，安慰安慰他，因為他知道，陳靖絕對不像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平靜。

陳靖看到他也不驚訝，倆人抱著暖水瓶，在樓道里坐著聊天，陳靖道：“你們干的那些事兒我都知道了，我很感謝你們?yōu)槲抑耄贿^我有我做人做事的原則，你明白嗎？”

白新羽苦笑道：“老實說，班長，我不太明白，我替你可惜，但是這是你的決定，我們也沒辦法左右你?！?/p>

陳靖道：“咱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人，你不明白也沒什么，我不要求你像誰誰誰那樣活著，你只要活好自己就行，我也是，我要活得問心無愧才行。軍校，我確實非常想去，當(dāng)年我沒考上，所以我來當(dāng)了兵，就算不去軍校，也不妨礙我當(dāng)一個合格的軍人，因為這才是我最大的理想，所以我雖然覺得挺遺憾的，但還不至于一蹶不振，你們不用為我擔(dān)心了?！?/p>

白新羽抱住陳靖的肩膀，“班長，你真是個奇人?！?/p>

陳靖失笑，“什么奇人，扯什么呢?！?/p>

白新羽道：“班長，我覺得我來部隊之后，認(rèn)識了好多奇人啊，就是……明明你們也是人，我也是人，為什么以前我就沒遇到過你們這樣的人呢。”

“那你以前遇到的都是什么人？有錢人？”

白新羽點點頭。

“要是他們都像你這樣，我就能明白你

為什么這么驚訝了。”

白新羽訕笑道：“班長你擠兌我。”

陳靖哼笑道：“這就叫擠兌你？看來你是太久沒在我手下受訓(xùn)了?！?/p>

“真的哎，轉(zhuǎn)眼我在炊事班也快半年了，武班長雖然也挺嚇人的，但不像你似的，動不動把人一腳踹地上?！?/p>

陳靖嗤笑一聲，“訓(xùn)不好活該?！?/p>

白新羽嘿嘿笑道：“武班長推薦我去參加射擊比武了，班長，我一定會好好表現(xiàn)，我爭取回來，還在你手下當(dāng)兵?！?/p>

陳靖也反摟住他的肩膀，拍著他的背，“好好表現(xiàn)！”

第四十章

進入冬季的新疆，白天和晚上凍死人，炊事班的人每天幾乎都要比其他的兵起得早一些準(zhǔn)備早餐，天氣暖和的時候不算什么，天冷之后，真是一件很遭罪的事兒。

白新羽每天都要穿上厚厚的棉服，再套上雨衣，去澆地、喂豬，有時候水撒到他腳上，明明隔著靴子，他還是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意。以前因為他在廚房老出差錯，武清漸漸就不讓他進廚房了，他還沾沾自喜過，可是現(xiàn)在天寒地凍的，能在溫暖的廚房里工作，簡直讓他羨慕死了。他喂的那些豬，漸漸都長大了，有一只母豬還懷了小崽，為了能讓母豬順利生產(chǎn)，他們炊事班碰著書研究了好幾天，嚴(yán)格指定飲食，簡直比照顧病人還仔細(xì)。要說人有時候也是犯賤，白新羽天天都期待著能遠(yuǎn)離這群豬，可是當(dāng)他養(yǎng)的一頭豬被拉去宰了的時候，他心里又有些難受，連著一個多星期沒吃豬肉。不過他食欲不振，很可能也跟最近心事太重有關(guān)。

白新羽那天跟武清談完話后，一直在暗暗思考著一件大事——人生的意義，這對他來說太新奇也太沉重了，他一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就不停地回想自己以前的生活，他浪費了多少時間，辜負(fù)了多少期待，這個過程一點兒也不愉快，因為想得越多，他就越為以前的自己感到有些羞愧?？墒牵€不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像武清說得那樣，“對得起自己打掉的子彈”，除非他能上陣殺敵什么的，可是想想就覺得很嚇人，他這么年輕，還不想死啊，所以這個問題他一直沒想出答案。

軍營生活大部分時候是枯燥無聊的，所以一有點兒什么活動，大家都特別興奮，就跟小時候上學(xué)開運動會一樣，感覺就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盛宴，能讓大家不用上學(xué)，還能合法地玩兒，所以不管參不參加比武，所有人都熱忱地期待著比武大會。整個營區(qū)都活躍地做著大會前的準(zhǔn)備工作，炊事班更是忙著接待從軍區(qū)來的領(lǐng)導(dǎo)。

就在這么忙的時候，武清卻給白新羽放了三天假，白新羽聽到的時候愣住了，“啊？放假？為什么？”

武清道：“給你時間練習(xí)，別天冷就偷懶?！?/p>

白新羽高興地說：“真的啊班長，謝謝班長。”

武清一揮手，“去吧?！?/p>

白新羽去申請了槍，就去靶場練習(xí)去了，這回，他又撞上了四連長在督查四連的訓(xùn)練情況，四連長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來，“哎，這不是小白嗎，你們班長呢。”

“班長干活呢。”

四連長看看他， “你自己來練？”

白新羽點點頭，“我要參加射擊項目，班長給我放了幾天假?！?/p>

“你參加射擊？”四連長把他從頭打量了一遍，“是你們班長讓你去的？”

“不是，我自己想去的?！?/p>

“你最近練得怎么樣啊?！彼倪B長拍拍他的肩膀，“我們連可出了不少打槍厲害的，雖然武班長是神槍手，可他未必會教人，我就好奇了，你被他培養(yǎng)得如何??？”

白新羽感覺他語氣里有點兒挑釁，心里哼哼著，小爺一定秒了你們，但是表面上還是挺謙虛的，“一般吧，班長覺得，這種全團的活動，我們炊事班也該派人參與參與?！?/p>

四連長對這個回答挺滿意的，“嗯，重在參與，那行，你練吧?！?/p>

白新羽也不跟他廢話，熟練地撞上彈夾，調(diào)好瞄鏡，為了不影響其他人的節(jié)奏，他跟四連的人趴在一起，等著教官的命令一起射擊。

第一輪射擊結(jié)束后，靶紙那邊開始有人報環(huán)，“76、79、83、92、94、86……98！”

四連長一愣，“等等，98是誰？”

四連的人都沉默著，白新羽扭過頭，嘿嘿一笑，“首長，我?！?/p>

四連長走過去蹲到了他旁邊，驚訝地說：“行啊小子?！?/p>

白新羽故作遺憾地說：“不行，手都快凍僵了?！?/p>

四連長拍拍他的腦袋，“你85打得怎么樣？”

“還行。”其實他想說可好了，可是部隊里都流行謙虛，真是愁死他了。

“95呢？”

“也還行?！?/p>

四連長遞給他一把沒組裝的85狙，“試試。”

白新羽拿過狙擊槍，快速地組裝起來，他記得他剛學(xué)組裝槍的時候，陳靖拿著一個空彈夾，錯了一步就敲一下手，也不能算很疼，但特別羞恥，有點像小時候沒完成作業(yè)被老師打手板一樣，到了武清手里，雖然不打人，但是愛拿眼神瞪人，瞪得你無地自容，白新羽覺得自己來部隊八個月，最見長的就是羞恥心。

他組好槍，對著新?lián)Q的靶紙打了一槍，那邊兒很快報環(huán)了，“9.76環(huán)！”

四連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就跟武班長學(xué)的？”

白新羽點點頭。

四連長心情很是復(fù)雜，他其實勸過武清幾次，讓他來當(dāng)教官，武清都不愿意，后來他也想通了，武清說得有道理，他會打槍，不代表他能當(dāng)個好教官，武清能教出這么一個徒弟，不太可能全是武清教得好，這個兵本身必然有點天賦，可是這么有潛力的一個兵，許老三怎么能把他放炊事班呢？

四連長把白新羽從地上拽了起來，“來來小同志，我跟你聊聊?！?/p>

白新羽不明所以，就跟他走到了靶場另一邊，四連長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根兒，白新羽左顧右盼，不太敢接。在部隊里，明面兒上是不讓抽煙的，不過很多人私底下抽，只要別被發(fā)現(xiàn)就行了，當(dāng)然，這個只針對兵。

四連長推到他手里，“來吧，沒事兒?！?/p>

白新羽接了過來，很久沒抽煙了，他還真有點兒饞，“首長，你找我是……”

四連長笑道：“你是誰招上來的兵？”

白新羽心說我是走后門兒進來的，他輕咳道：“指導(dǎo)員?！?/p>

“老王眼光不錯啊，可你們連長為什么把你放炊事班?。俊?/p>

白新羽不自在地說：“我考核成績差。”

“哦？我看你射擊不錯啊?！?/p>

“就射擊好點兒，其他都一般。”

四連長笑了，“是嗎，可是但凡是某一項有潛力的兵，我們都不會隨便往炊事班扔，除非是實在怎么操練都練不起來的，我覺得你們連長目的不簡單啊?！?/p>

白新羽沒聽懂，“什么意思啊?！?/p>

四連長神秘地笑了笑，“沒什么，小白啊，我就直說了，你愿不愿意來我的連隊？”

白新羽驚訝道：“四連？”

“是啊，咱是步兵連，更需要你這樣的狙擊人才，你來我的連隊，我能把你培養(yǎng)成一個優(yōu)秀的狙擊手。”

“狙擊手?！卑仔掠鹦呐K噗咚噗咚狠跳了幾下，“我能當(dāng)狙擊手嗎？”

四連長含笑道：“你為什么不能？你喜歡射擊吧。”

白新羽點點頭。

“你就不想摸更好的槍？用更好的裝備？你就不想試試實戰(zhàn)，而不是對著靶紙？”

白新羽聽得很是心動，狙擊手對大部分軍人來說，都是一個特別牛逼的詞兒，它代表著萬里挑一，代表著重金培養(yǎng)，代表著威風(fēng)、霸氣和其他人的敬仰，能成為狙擊手，幾乎是每一個兵的夢想，白新羽也不是沒做過這種豪氣英雄夢，但他始終沒有從自己是個吊車尾兵的想法里走出來，根本想都沒敢想自己能當(dāng)狙擊手，所以四連長的話，讓他頓時有種被肯定的自豪感，同時也產(chǎn)生了向往，他咽了咽口水，“想?！?/p>

四連長哈哈笑道：“這就對了嘛，我去跟你們連長說去，你這樣的兵，不該埋沒在炊事班里。”

“啊……”白新羽有些猶豫，他原本是想還能回到陳靖那個班的。

“怎么了？”

白新羽撓撓頭，“首長，我、我想想吧?！?/p>

四連長笑道：“沒問題，你考慮考慮，我也去做做你們連長的工作，這是個好事兒，你不用緊張?！?/p>

從靶場回去后，白新羽一直在想四連長的話，他覺得許闖是不會稀罕他的去留的，那他是不是應(yīng)該去四連長那里呢，起碼可以達(dá)到他最初的目的——離開炊事班，可是，他還真有點兒舍不得炊事班和以前三班的戰(zhàn)友，還有……要是他去了四連，以后跟這些人碰面的機會就更少了吧，跟俞風(fēng)城肯定也不能天天見面了。

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點兒舍不得俞風(fēng)城的時候，他都震驚了，他干嘛要舍得那個煞星呢，倆人也不過就是互相紓解一下寂寞的關(guān)系，俞風(fēng)城這個王八蛋還是跟他小舅過比較好。

雖然想是這么想，可白新羽總覺得要是去四連，就是有哪里不妥，就好像……就好像背叛了三連似的。

白新羽想了半天，就拐到了三班去，俞風(fēng)城他們剛吃完飯，正在休息，他就把俞風(fēng)城叫了出來。

倆人跑到僻靜的地方，俞風(fēng)城勾著他的下巴笑道：“怎么了，想我了？”

白新羽道：“我今天在靶場，拿８５狙打了個９.７６環(huán)，牛不牛?！?/p>

俞風(fēng)城挑挑眉，“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你覺得我這成績，在比武大會上能不能拿個名次?！?/p>

俞風(fēng)城想了想，“你這成績，在咱們連能排前三，全團我就不知道了?！?/p>

白新羽朝他擠眉弄眼，“那比你呢？比你厲害吧？”

俞風(fēng)城哼笑道：“這可說不準(zhǔn)，我也打出過比這好的成績，要看臨場的發(fā)揮了?！?/p>

“你到底參加多少個項目??？”

“好幾個?！庇犸L(fēng)城輕描淡寫地說。

白新羽看著他，“你這么拼命，是為了去雪豹大隊嗎？”

“是。”俞風(fēng)城的表情有一絲嚴(yán)肅。

“你為什么那么想去雪豹大隊，特種兵又累又危險，你不怕死嗎?！?/p>

俞風(fēng)城意外地看著他，“你今天是純來找我聊天的？”

“你就說吧，我想聽聽你的理想?！?/p>

俞風(fēng)城嗤笑道：“你今兒怎么了？”

“說吧。”

俞風(fēng)城看了他半晌，才道：“我們?nèi)叶际擒娙?，包括我媽，雖然她是文職的，藝術(shù)團的，我從小就受周圍所有人的熏陶，長大了一定要當(dāng)軍人，這里面對我影響最大的就是我小舅?！?/p>

“為什么？”

“我小舅跟我年紀(jì)相差得不多，小時候經(jīng)常帶我玩兒，我一直以他為目標(biāo)。”

白新羽鼓起勇氣，又問出了上次俞風(fēng)城不愿意回答的問題，“你不上軍校，是為了你小舅嗎?！?/p>

俞風(fēng)城垂下眼簾，就在白新羽以為他又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開口了，“是，我讀完軍校，再到部隊，如果能順利通過推薦、選拔、反復(fù)的考核進入雪豹大隊，最少需要五到六年，那個時候，他很大可能不在雪豹了，我想和他站在同一個戰(zhàn)場上。”

白新羽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不太是滋味兒，敢情俞風(fēng)城這是從小就在追隨他小舅的步伐，一直追到大，甚至為了他小舅放棄去軍校，這對一個想以軍人為終身職業(yè)的人來說，可是很大的犧牲，畢竟不讀軍校，從一個普通列兵往上升，是難上加難，就算他們家有背景，可要從士官轉(zhuǎn)成軍官，也是件很難操作的事，俞風(fēng)城放棄的是一條扶搖直上的捷徑，他不太高興地說：“你父母就讓你這么來了？沒阻止你？”

俞風(fēng)城聳聳肩，“等他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jīng)來部隊了，晚了。”

白新羽低聲道：“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能進雪豹大隊呢，聽說要多級考核，就算進去了，不合格也會給你遣送回來?！?/p>

俞風(fēng)城堅定地說：“我一定會進去?！?/p>

白新羽脫口而出，“你覺得我能進去嗎？”

俞風(fēng)城失聲笑道：“你？我可以找我小舅問問他們炊事班缺不缺人？”

白新羽惱羞成怒，“去你媽的，今天有人跟我說，我能成為狙擊手?！?/p>

俞風(fēng)城哼笑道：“誰？甭管是誰，他在忽悠你。”

白新羽怒道：“你怎么知道他忽悠我，他見過的兵多了，我射擊成績好，為什么就不可能成為狙擊手。”

“你知道狙擊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嗎？”俞風(fēng)城看著他，目光有些冷，“我告訴你，百發(fā)百中的射擊技能只是基本，還有另外一個必須的東西，那就是一顆在任何極端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的、意志極其堅定、頑強的心。這個，你有嗎？”

白新羽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武清的話，武清說，他沒能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做出正確的判斷，他感情用事了，哪怕沒受傷，他也失去了做狙擊手的資格。他現(xiàn)在知道武清為什么那么沮喪和遺憾了，對武清來說，他被譽為神槍手的射擊能力肯定讓他自認(rèn)為是個頂尖的狙擊手，可他最后沒敗在技術(shù)上，卻敗在了心上。

俞風(fēng)城沉聲道：“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說了什么，但是你記著，你會打個靶，用幾種槍，只代表你比其他的兵多一些射擊方面的天賦，但不代表你能成為狙擊手，你的性格、你的態(tài)度、你的心智，沒有一樣符合狙擊手的最基本的要求。你知道為什么你剛來的時候，我想把你趕回去嗎，因為那個時候的你，連一個最普通的列兵的態(tài)度都沒有，現(xiàn)在的你，也不過是剛剛及格了，你哪兒來的天真，認(rèn)為自己能成為狙擊手?！?/p>

白新羽握緊了拳頭，胸肺里郁結(jié)著一團氣，仿佛隨時會炸開一般，他覺得自己好像不管取得什么成就，在俞風(fēng)城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他給俞風(fēng)城的印象，大概就是從最開始的爛泥扶不上墻，變成了現(xiàn)在勉強算個兵，他平時能吹吹牛的射擊成績，到了俞風(fēng)城這兒，也什么都不是，或者說，俞風(fēng)城只把他當(dāng)一個有需要的時候拽過來玩玩兒的那個人，甚至不是一個戰(zhàn)友。他狠狠瞪著俞風(fēng)城，感覺又憤怒又難堪，但俞風(fēng)城總有本事堵得他說不出話來，他就算想吹牛，在俞風(fēng)城這種真牛逼的人面前，也根本吹不起來。

俞風(fēng)城看著他氣得跟金魚似的臉，哼笑一聲，“不服氣？你不是要參加射擊比武嗎，要是你能比出點兒成績來，我會和班長一起去求連長，把你從炊事班調(diào)回來的?！彼罅四蟀仔掠鸬哪樀皟?，“這樣咱們天天都能見面了?！?/p>

白新羽打開他的手，“俞風(fēng)城，你他媽心里想的是把我弄回來之后，就能經(jīng)常找個沒人的地方摸兩把調(diào)劑下生活吧，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就他媽招－妓都要花錢呢，你這免費的還成天嘴里沒一句好話，老子應(yīng)該沒欠你什么吧。”

俞風(fēng)城的臉沉了下去，“你今天怎么了？”

白新羽指著他，“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一開始就瞧不起我，你有什么了不起啊，這次的射擊比武，我他媽要贏你?！?/p>

俞風(fēng)城哼笑一聲，“你？”

“對，我，我要贏了你怎么辦？”

“你說怎么辦？”

“想辦法給我批一個月的假。”

俞風(fēng)城瞇起眼睛，笑了笑，“可以?！?/p>

白新羽使勁喘了幾口氣，“你不是嫌我孬嗎，你等著瞧。”

俞風(fēng)城捏其他的下巴，曖昧地笑了笑，“今天格外可愛啊?！?/p>

白新羽拍開他的手，“老子比你大，有點兒規(guī)矩！”

“哦？你哪兒比我大？”俞風(fēng)城含笑著把他從頭打量到腳。

白新羽氣得都想殺人了，他狠狠踹了俞風(fēng)城一腳，“你他媽等著瞧，等著瞧！”說完轉(zhuǎn)身跑了。

他給俞風(fēng)城氣壞了，回到宿舍后，就撲到武清面前，“班長，班長，我有目標(biāo)了！”

武清正研究母豬產(chǎn)后調(diào)養(yǎng)呢，給他嚇一跳，“發(fā)什么神經(jīng)啊你?！?/p>

白新羽激動地說：“班長，我要拿第一！”

“什么第一？”

“這次射擊比武的第一，我今天碰著四連長了，他夸我有天分，成績好，他說我能當(dāng)狙擊手呢?！?/p>

武清拍了下他的腦袋瓜，“你當(dāng)個屁的狙擊手，看見豬都嚇得滿地跑，看見炮筒槍管對著你，你能趴在原地一動不動嗎？”

白新羽傻了傻，似乎沒考慮這個問題，他抓了抓腦袋，“我可以練……”

武清站了起來，雄壯的身體一下子把白新羽籠罩在了陰影里，“你想當(dāng)狙擊手，我問你，你能為了等一個狙擊目標(biāo)，三天趴在一個地方不動彈，不管是下雨還是下雪，不管是３９度高溫天還是吐口吐沫都結(jié)冰的酷寒天，吃維持最低熱量的食物，拉撒都直接在尿布里嗎？你能眼看著老鼠蝎子蜘蛛往你臉上爬，你一動不動嗎？你能一個人躲在陰冷的隱蔽工事里，哪怕天上直升機在飛、下邊兒瞄鏡在找，你都做到不被發(fā)現(xiàn)嗎？即使這些你都能忍，你他媽能眼看著戰(zhàn)友要死了你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就是不能去救他嗎？你能嗎！”

白新羽被武清嚇得快跪地上了，整個宿舍的人大氣都不敢喘，炊事班一些老兵是知道武清的過去的，也都知道“狙擊手”這三個字是他們武班長的大忌，白新羽這小子平時二百五也就算了，今天也不知道是發(fā)什么神經(jīng)了，居然敢找班長說這個，眾人都同情又無奈地看著他。

武清看白新羽驚慌的樣子，冷靜了一點，他拎著白新羽的領(lǐng)子，“站直了?！?/p>

白新羽趕緊站直了身體，心里開始大罵俞風(fēng)城，都是那個孫子刺激他，害他一沖動，跑到班長這兒找抽。

武清沉聲道：“我最開始教你射擊，是因為你說想訓(xùn)練，我也不能不讓你訓(xùn)練，后來你說想?yún)⒓颖任?，我也讓你參加，可我告訴你，不是會打槍就能當(dāng)狙擊手，你這種半吊子的個性，沒有哪個部隊敢把重要的任務(wù)交給你去執(zhí)行?！彼坪跸肫鹆藦那暗氖?，眼神黯淡了下去。

雖然說得話不一樣，但是武清和俞風(fēng)城表達(dá)的卻是一個意思，白新羽心里無比地難受，他越來越無法忍受到處被否定的感覺了，他整個人生簡直快成了反面教材參考書了，他做什么都不行，干什么都不如別人，他原本以為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周圍人對他的失望，他只要有錢花、有妞泡，照樣瀟灑快活，可是現(xiàn)在他做不到了，他覺得一事無成的自己，很丟人。

武清看著白新羽泛紅的眼圈，大概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輕咳了一聲，拍了拍白新羽的腦袋，“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就四連長鼓勵了你幾句，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白新羽委屈地說：“我、我不提狙擊手了，但我想拿第一，班長，我能拿第一嗎？”

武清看著白新羽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的眼神，就好像那是他最后一根稻草了，如果自己說個“不”字，這小子就要崩潰似的，他道：“有可能?！?/p>

白新羽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嗎？”

“嗯，你的水準(zhǔn)，如果當(dāng)時發(fā)揮得好，至少也是前五名?！?/p>

“我不要前五名，我要……我就要第一?！彼恢烙犸L(fēng)城會拿第幾名，反正第一只有一個，他就要拿第一，一想到他贏了俞風(fēng)城時，那個煞星會是什么表情，他就興奮得渾身發(fā)抖。

武清大概對自己剛才的態(tài)度有點兒后悔和愧疚，就道：“好，我?guī)湍隳玫谝?。?/p>

白新羽用力點了點頭，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第四十一章

臨近比武大會那幾天，武清天天抽出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指導(dǎo)白新羽射擊，尤其是針對風(fēng)雪天的風(fēng)速和彈道計算方面的知識，傳授了很多普通部隊里根本用不著的知識，白新羽腦瓜子并不笨，就是不愛學(xué)，可現(xiàn)在他憋著一股勁兒想要贏過俞風(fēng)城，簡直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tài)在學(xué)習(xí)、訓(xùn)練著，就連喂豬的時候都碰著本彈道學(xué)的書在那兒研究，那勤奮的勁兒簡直是白小爺此生僅有。

比武大會終于開始了。

軍區(qū)的領(lǐng)導(dǎo)檢閱全團官兵的時候，炊事班的沒參加，他們正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地在準(zhǔn)備吃的，但是從廚房里，能聽到士兵們嘹亮的咆哮聲，那種鏗鏘有力的聲音真是非常振奮人心，哪怕不用看，光是用耳朵聽，也能感受到共和*人威武的精氣神兒。

第一天的比武全是體能項目，炊事班的人只要一閑下來，就趕緊跑去操場看熱鬧，看長跑、散打、障礙，個個比得精彩絕倫，全團官兵的參與度和熱情，都不亞于奧運會了，沉悶了大半年的軍營，也因為這次的比武大會熱鬧了起來。

白新羽拿著兩罐兒飲料，七扭八拐地找到了馮東元和錢亮，倆人都參加了項目，不過一個結(jié)束了，一個明天，現(xiàn)在都在看熱鬧。

白新羽把飲料塞到錢亮手里，“哎，障礙怎么樣？”

錢亮嘿嘿笑道：“別提了，拿了個倒數(shù)第三?！?/p>

馮東元笑著說：“重在參與?！?/p>

“現(xiàn)在比什么呢？負(fù)重越野？”

“嗯?！?/p>

“咱們班……”白新羽意識到不對，改口道：“3班誰參加呀?！?/p>

“巴圖爾?！?/p>

“?。克?？”白新羽對巴圖爾的印象，還是那個一米七出頭，長著洋娃娃一般大眼睛和可愛的小梨渦的維族男孩兒。

“別小看人家，他在耐力方面真是不簡單，喏，他們回來了?！?/p>

負(fù)重越野的人跑了一圈一萬米已經(jīng)回來了，他們身上的裝備加起來超過30公斤，這對體能是個相當(dāng)大的考驗，白新羽自認(rèn)一萬米能跑下來，但如果負(fù)重的話就不好說了。只見三兩個兵背著沉重的裝備從白楊林深處跑來，白新羽一眼就認(rèn)出其中最矮的那個，肯定就是巴圖爾。

梁小毛叫道：“唉唉唉，來了來了，大家準(zhǔn)備好給巴圖爾吶喊助威啊?！?/p>

大熊道：“我嗓門兒大，大家跟著我喊?！?/p>

“好?！?/p>

巴圖爾目前排在第四位，前面三個平均比他高半頭，都是人高馬大的型，只有他一個小個子，那裝備在他身上，就跟小孩兒馱米似的，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忍心，可是巴圖爾咬緊牙關(guān)，眼神堅毅，盡管身上臉上全是汗，到了最后沖刺的關(guān)頭，卻依然開始慢慢提速了。

“巴圖爾，加油！巴圖爾，必勝！”大熊大喊一聲。

“巴圖爾，加油！巴圖爾，必勝！”三班的人跟著用力吼了起來，白新羽也是扯著嗓子在喊。

其他比賽者的戰(zhàn)友自然不甘落后，也紛紛給他們的戰(zhàn)友吶喊起來，一時加油的聲浪能掀翻天，可謂群情激動。

離終點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巴圖爾加快了速度，奮力朝著終點進發(fā)，一下子就超過了兩個人，跑到了第二名。

三班的人都激動得心怦怦直跳，他和第一名只差個一米多了，只要再加把勁兒……

前面那個兵還是先巴圖爾一步抵達(dá)了終點，倆人當(dāng)時的距離也就差個三四步，眾人失望地嘆了口氣，但馬上就跑過去，遞水的遞水，擦汗的擦汗，巴圖爾累得倒在地上，他喘得說不上話來，就直傻笑，看上去還是很開心。

白新羽感到熱血沸騰，想到明天自己也要站在比賽場上，會不會也經(jīng)歷這么驚心動魄的比試呢，他能贏過俞風(fēng)城嗎？

馮東元道：“怎么樣，咱們小巴圖爾厲害吧，你看他個子最小，負(fù)重是最困難的，但是他是真能跑?！?/p>

白新羽由衷地佩服，“厲害?！彼溃骸敖裉烊噙€有誰比賽啊?！?/p>

“好幾個呢，俞風(fēng)城，大熊，梁小毛……哎，你不是跟俞風(fēng)城挺好的嗎，你怎么沒去看他比賽？”

白新羽腹誹道，傻逼才和俞風(fēng)城好呢，他道：“沒空，忙著呢……”他沒忍住，問道：“他比得怎么樣？”

“你沒聽廣播啊？”錢亮喝了口飲料，“這小子真是個神經(jīng)病啊，他今天到目前為止比的六個項目，拿了四個全團第一，一個第二，一個第三，哎，要不說人比人氣死人呢，不怕人家又帥又有出身，就怕人家又帥又有出身本人還比你牛逼?！?/p>

白新羽聽在心里，真是嫉妒得牙都酸了。

馮東元笑道：“風(fēng)城確實很努力啊，不服氣不行，三班有這么一個能包攬一堆項目的兵，班長肯定很高興，恐怕這一年的先進班級都要住在我們班了?！?/p>

錢亮羨慕地說：“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兒來的這股勁兒，他要是想往上升吧，為什么要放棄讀軍校呢，他要是不想往上升，他這么拼命干嘛呀?！?/p>

白新羽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放棄讀軍校了？”

“嘿，入伍第一天，我在火車站偷聽到連長和指導(dǎo)員聊天?！卞X亮勾著他倆的脖子，悄悄地說：“我當(dāng)時聽他們的話，就猜出來，俞風(fēng)城肯定有背景，想來想去，軍委里姓俞的不就那么一個嗎，你們懂吧。”

馮東元嚇了一大跳，音量跟著降了好幾度，“不、不可能吧，真是那個人的孫子，怎么會跑到新疆來當(dāng)兵。”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說，俞風(fēng)城可不就是那個人的寶貝孫子，這么抽風(fēng)地放棄軍校，跑到新疆這么偏遠(yuǎn)的地方來當(dāng)兵，就是為了他那個了不起的小舅，哼，真是有毛病。

錢亮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這么一猜，未必是真的，你們就當(dāng)八卦聽聽吧，別和別人說?！?/p>

馮東元點點頭，他心里也不怎么信，所以就沒太當(dāng)回事兒。

白新羽當(dāng)時想，如果他和俞風(fēng)城不是在部隊，而是在北京之類的地方相遇，沒有這里的特殊環(huán)境，俞風(fēng)城會怎么對他呢？要么就是和他做個點頭之交，太子黨之間，面子上過得去就行，要么可能對他根本不屑一顧，畢竟倆人的背景差距也挺大的，反正，肯定不會一眼就看上他，出了部隊，回到燈紅酒綠的世界，什么樣漂亮的男人沒有，俞風(fēng)城怎么會對他特別感興趣呢。這么一想，白新羽就感到了一絲悲哀，俞風(fēng)城是沒得選了才來招惹他的吧，雖然一邊瞧不起他，但一邊又想著只有他還算對胃口，真夠操蛋的，幸好倆人只是j□j，互相摸摸鳥，他也沒吃虧，就當(dāng)找了個免費的鴨子吧，誰叫這兒沒女人呢，這么想的話，他心里舒坦多了。

第一天的比賽結(jié)束后，俞風(fēng)城成了全團的風(fēng)云人物，滿載而歸，雖然得獎之后送得都是一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暖壺啊、水缸子啊之類的，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卻能得到首長賞的一杯酒、一句夸獎，以及全團官兵的注目，這對很多軍人而言，可比任何獎品都珍貴多了。

白新羽看著被叫到軍區(qū)領(lǐng)導(dǎo)那桌敬酒的俞風(fēng)城，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俊帥模樣，讓很多人都自慚形穢，當(dāng)時白新羽正站在后廚傳菜，倆人之間不過十來米的距離，可是食堂里人坐得滿滿的，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廚房忙碌的那些人，俞風(fēng)城更不可能看到他，明明相隔沒多遠(yuǎn)，白新羽卻是第一次，感到他和俞風(fēng)城之間的差距很大、很大。俞風(fēng)城簡直是用飛的速度在進步，而他卻只是不緊不慢地跑，這樣下去，他們之間會差出一條鴻溝，他在俞風(fēng)城面前，永遠(yuǎn)抬不起頭來，永遠(yuǎn)被瞧不起。白新羽暗自握緊了拳頭，他一定要在俞風(fēng)城面前爭回一口氣來。

第二天的下午，是射擊項目的比試，白新羽忐忑地站在靶場，心里很是緊張。

突然，一個人拍了下他的后背，白新羽回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戲謔地眼眸，相比他的不安，俞風(fēng)城卻是閑適得很，好像勝券在握，真是恨的人牙癢癢。

俞風(fēng)城道：“看你這樣兒，很緊張？”

白新羽哼了一聲，“你從哪兒看出我緊張了，我巴不得快點兒開始，讓你看看小爺?shù)膶嵙??！?/p>

俞風(fēng)城笑了笑，勾住他的脖子，低聲道：“知不知道哥哥這兩天拿了多少個第一？”

“哥你個頭啊?！?/p>

“知不知道？”

“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一下?！庇犸L(fēng)城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劃了一個八，明晃晃地在白新羽眼前晃悠，晃得他眼睛疼。

白新羽故作輕松地說：“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就這八個了?！?/p>

俞風(fēng)城趁著沒人看，快速親了白新羽臉蛋一下，“讓我看看你究竟?jié)q了多少本事吧。”

那邊的準(zhǔn)備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參賽人員開始就位。

他們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歷臥姿、立姿、匍匐射擊、移動靶等等的比試，全團一共選送了２２個人，這２２個人都是各個連隊的高手，白新羽相信這里面沒有一個是炊事班出身的，他這時候才意識到，全團２０００士兵，不知道想?yún)⒓由鋼舯荣惖挠卸嗌?，而他又沒有過往的優(yōu)秀記錄做參考，班長為了能給他拿到這個推薦名額，恐怕是費了心思的吧。

白新羽集中精神，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遠(yuǎn)處的靶心上，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手里握著的不僅僅是一柄槍，更是他賭上的尊嚴(yán)和吹出去的牛逼，如果不能在這里壓倒俞風(fēng)城，不僅俞風(fēng)城瞧不起他，他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

那一刻，他的心臟變得出奇的平靜，周圍所有的吵雜聲都變成了虛妄的背景音，他不再去想自己在部隊這個幾月的經(jīng)歷，不再去想那群總是張大嘴要飯吃的豬，更不去想俞風(fēng)城略帶嘲弄的笑容，所有的這些都被他阻隔在思想和耳膜之外，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手里的槍，和透過準(zhǔn)星看到的紅色的靶心，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充滿了力量了，那是自信的力量，專注地力量，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集中那顆正紅的中心！

砰地一聲槍響，白新羽打響了他的第一槍。第一槍打完之后，他整個人漸入佳境，行云流水般把第一輪的比試打完了。

成績很快出來了，９９.６環(huán)！

白新羽興奮地大叫一聲，他朝著場外的武班長又蹦又跳，高興得跟猴子一樣。

武班長皺著眉，做了個讓他冷靜的手勢。

白新羽前前后后比了個七八個人，都沒有一個人超過他。這讓白新羽信心倍增。

很快，就到俞風(fēng)城上場了，俞風(fēng)城表現(xiàn)得極為冷靜，看也沒看白新羽挑釁的眼神，熟練地裝槍、臥倒，開始了射擊。

一輪射擊結(jié)束后，靶紙那邊傳來報環(huán)：９９.４環(huán)。

白新羽一拍大腿，爽得差點兒飛起來，他比俞風(fēng)城高，哈哈哈哈哈哈他比俞風(fēng)城高！

俞風(fēng)城淡笑看了他一眼，道：“還沒結(jié)束呢?！?/p>

由于比賽人數(shù)不少，專案進行得很緩慢，白新羽在臥姿、遠(yuǎn)端狙擊兩項上分別拿了第一，俞風(fēng)城則在立姿、匍匐射擊上拿了第一，倆人的分?jǐn)?shù)只差０.２環(huán)，俞風(fēng)城暫時領(lǐng)先，最后的移動靶射擊就成了比試的關(guān)鍵。

這個時候，整個射擊場的人都開始注意白新羽，俞風(fēng)城他們是早就熟悉了，可是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和俞風(fēng)城較勁兒的兵是誰？問誰誰都說沒見過，但都說很眼熟，最后對了一圈，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炊事班的，這讓眾人大跌眼鏡。

只要最后一項不脫靶，比賽的一二名肯定就在俞風(fēng)城和白新羽倆人之間產(chǎn)生了，這時候，俞風(fēng)城也感到了一絲緊張，白新羽更是情緒不穩(wěn)定起來，他人生中從來沒在任何比賽中脫穎而出過，應(yīng)該說他就從來沒參加過任何比賽，運動會、學(xué)習(xí)競賽，全都沒他的份兒，他沒有試過為了某一個目標(biāo)和人死磕的感覺，很多時候他既懶得努力，也因為害怕就算努力了也成功不了而干脆放棄，可是現(xiàn)在不同，他終于找到了能讓自己為之驕傲的長項，他喜歡這種爭奪的感覺，這一刻，在全場都在矚目他和俞風(fēng)城決賽的這一刻，他感到熱血沸騰，身體里屬于男人的爭強好勝的本能被徹底啟動了，他想贏，想站在勝利的舞臺上，想成為讓其他雄性生物仰視的那個牛人。

俞風(fēng)城提著槍，第一個上場了，經(jīng)過白新羽身邊的時候，他笑著說：“你讓我很意外?！?/p>

白新羽雙眼發(fā)光，俞風(fēng)城的一句話，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被漲得滿滿的。對，就是這樣，他就是要讓俞風(fēng)城意外，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意外，他還要讓他爸媽、他哥都感到意外，因為現(xiàn)在的白新羽，是敢像男人一樣拼搏的白新羽！

移動靶是所有射擊項目中難度最高的，卻也是最近接實戰(zhàn)的，敵人可不會站著不動給你當(dāng)靶子打。

俞風(fēng)城半跪在地上瞄準(zhǔn)，他標(biāo)準(zhǔn)的射擊姿勢、刀削般俊美無匹的側(cè)臉和冷靜、專注的眼神，被無數(shù)宣傳兵收錄進了相機里，很多年以后，這個營區(qū)的兵們都能在一些宣傳圖上看到當(dāng)年俞風(fēng)城令人驚艷風(fēng)采。

十個移動靶打完后，俞風(fēng)城的成績是９７.１環(huán)，完全不出意料的好成績。

白新羽一聽到這個數(shù)字，頓時感覺到壓力有些大，他打移動靶時，最好的成績是９７環(huán)，但也僅僅只那一次上過９５環(huán)，就算是武清這種幾十萬子彈喂出來的超級神槍手，也不敢保證每彈皆中紅心，俞風(fēng)城在領(lǐng)先他０.２環(huán)的情況下又打出這個成績，他必須至少打出９７.４環(huán)才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