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聲音拖長,踱到了雙魚的面前,神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沈雙魚,你的眼里,可還有我這個太子?”
雙魚抬起眼:“臣女不明太子所指。”
太子盯著她,微微瞇了瞇眼,片刻后,臉色漸漸又變的和緩了起來,點了點頭,道:“果然是沈弼的女兒,頗有乃父風范。當年你父親雖因一時貪功使的朝廷十萬大軍覆沒,但也非故意為之,情有可原。況且對本宮,也是有相救之恩的。這些年,本宮時常記起往事。每每想到,便不勝唏噓。這些賞是你應得的。你謝賞便是了?!?
雙魚袖下的雙手緊緊捏成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絲毫不覺得疼。慢慢地抬起眼睛,直視著太子雙目,唇邊露出一絲冷笑。
“臣女先要謝過太子殿下的寬宏,竟還記得我父親當年曾救過殿下。這種小事,原本也無需掛齒的,更何至于厚顏無恥到敢去領太子殿下的賞。有您這樣的一句話,我父親在天之靈有知,想必也會深感欣慰。死生定局,流云霧散,如此便夠了。殿下無別事,臣女先告退?!?
雙魚也不跪拜,幾乎是咬著牙說完,轉身便往外去。
“沈雙魚!”
太子在她身后勃然大怒。
長久壓抑在他心底已經(jīng)團成了墳堆般的所有恐懼和不滿此刻仿佛被什么給扒拉開了一個洞,朝天袒露出了洞口下已經(jīng)霉爛生蛆的一塊腐肉。
連一個女子,竟然也敢這樣輕視于他的威嚴!
太子全身繃緊,雙目陰沉。
“今日沒有本宮許可,你以為你能走出這個東宮?”
他的嘴角帶著獰笑,森然道。
“多年不見,太子威風依舊不減當年,叫愚弟很是心折啊!”
緊閉的殿門之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接著咣當一聲,門被人從外一把推開。
段元琛站在殿門之外,跨了進來,徑直到她身邊,停下,目光掃了她渾身上下一眼,隨即看向太子,唇角微微動了動,神情似笑非笑。
幾個東宮宮人面帶惶色,匆匆跟了進來,跪在地上叩頭乞罪: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們攔不住七殿下。
太子一怔,神色慢慢轉緩,揮手讓宮人退下,走了過來,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干澀著聲道:“原來是七弟來了。知道七弟回京,前兩天本宮派人請七弟過來敘舊,不想七弟不在。此刻既來了,便留下,我們兄弟敘敘舊。這個沈弼的女兒……”
他看向雙魚。
“本宮傳她來,不過想賞賜于她。她卻口出惡言羞辱本宮,膽大包天!”
段元琛笑了笑:“太子殿下當知道,我本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身上流著父皇的血,誰會沒有點氣性?沈弼女兒不識好歹,怨不得太子殿下發(fā)怒。只是她從前與我算是有段故交,愚弟見不得她受委屈。太子殿下若執(zhí)意要懲治,由愚弟代她受便是?!?
太子眼角肌肉抽了一下,盯了段元琛片刻,忽然哈哈笑了起來,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方才不過玩笑而已!本宮怎會對她施加什么懲治?”
段元琛朝太子微微躬身,轉身道:“走罷!”叫的卻是雙魚,說完便朝外而去。
雙魚隨他出了東宮。素梅和六福就在外等著,神色有些焦急。見她出來,兩人松了口氣。
段元琛一路在前,默默無話,步伐有些大。雙魚須得邁開大步才能勉力跟上。
段元琛將她一直送到秀安宮外,方停下了腳步。
雙魚喘息略急,呼吸了幾口氣,等平了些,到他面前低聲道謝。
段元琛望著她,皺了皺眉:“皇帝若執(zhí)意留你在宮里,往后除了上書房,其余各宮無論是誰來傳,你大可不必奉召。我料皇帝絕不會怪罪于你。”
雙魚低下頭去,應了聲是。
段元琛看她一眼。
秀安宮門前的燈籠光投了下來,她低眉斂目,只露一段額頭,光潔而溫柔。
“早些進去安歇了吧。”
段元琛的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下來,點了點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