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急忙起身去迎。
嘉芙抬眼,見自己的姨母孟二夫人帶著人入內,進來笑道:“方才原本早就要來了,只是想等老三一道。他卻打發(fā)了個小廝回來,說是今日做的文章被太學師傅稱贊,絆住了回不來,叫我代他給姨媽陪個不是,等回來
了再見禮?!?
她臉上帶著笑,親親熱熱,和從前看起來并無不同。
其實最早,先是二夫人有意想把嘉芙說給兒子裴修珞的,卻又有些計較甄家的門庭。照她的想法,最好是讓嘉芙做自己兒子的偏房,私下便和孟夫人透了點口風,表示將來過門后,自己一定會視她如同己出,絕不委屈她半分。孟夫人當時裝聾作啞,并未接話,二夫人也就知道了,甄家這是不肯讓女兒做小,于是不提了。不想沒多久,人就大房給定了過去。
孟夫人就這么一個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給人做小的,哪怕對方是國公府的孫子。但辛夫人這邊來人說了后,家里一向當家的老太太一口就應下了,孟夫人自己也斟酌過,女兒雖是續(xù)弦,但嫁過去就是正經的國公府世子夫人,生下兒子堂堂正正,何況大房的次子,無論是人品還是樣貌,都是百里挑一的,實在沒理由反對,于是婚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因先前的那事,孟夫人原本擔心這回姐妹見面,多少會有些尷尬。此刻見她態(tài)度一如從前,以為這姐姐心里并無芥蒂,終于放下了心,稱贊外甥上進。嘉芙和哥哥再去見禮,親戚敘舊完畢,孟夫人問:“老夫人可好?若得閑,我就領孩子們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
辛夫人便打發(fā)人去問話,沒片刻,那婆子回來道:“老夫人這些天身子欠安,人在佛堂里,經還沒念完,說奶奶過來一路辛勞,不必特意去磕頭了,叫夫人和二夫人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親戚?!?
嘉芙和裴修祉的婚事雖已敲定,兩家上下,也人人知道,但因嘉芙先前還沒出孝期,故一切只是口頭商定,并未正式過禮,老太太現在用“親戚”來稱呼甄家人,倒也不算見外。
這幾年間,裴老夫人身體欠安,極少露面親自會客了,眾人早習以為常,況且,甄家于國公府來說,也不是什么貴客,老太太那邊這么回話,本就在眾人意料之內,方才打發(fā)人去問,不過走個場罷了。
孟夫人忙起身:“那我便不打擾老夫人了,等老夫人的大壽之日,再領孩子們來磕頭?!?
壽日便是三天之后,也是快了,辛夫人點頭稱是。孟夫人又看了下左右,始終不見全哥兒,便問了一聲。
辛夫人微笑道:“那家人說是想全哥兒了,我這兩日腰骨頭正發(fā)酸,想著全哥兒鬧,自己也吃不消,便送了過去?!?
她這話,其實不過是在替自己遮掩。全哥兒是昨日被宋夫人派人接走的,說得了樣稀罕寶貝,要接外孫去看。辛夫人不愿放,偏全哥兒自己哭鬧個不停,倒在地上撒潑耍賴,定要過去,辛夫人無奈,只好叫人帶走了,今日還沒回來。
二夫人嘴角露出微微譏嘲的笑,辛夫人瞥見了,有些惱,臉上卻依舊帶笑,又說了些話,看向二夫人:“你們姐妹也多年不曾相見,難得來了,若有話,自管去說,不必顧忌我?!闭Z氣很是誠摯。
二夫人笑道:“方才已經敘了不少的話,也差不多了,我看外甥外甥女都乏了,剩余的,下回再說也是不遲?!?
孟夫人便告辭,辛夫人挽留用飯,孟夫人婉言推辭,辛夫人道:“也好,你們路上辛苦,回去早些歇了吧,我這里就不留了?!闭f著起身送客。
嘉芙自進來后,站在母親的身邊,雖始終半低著頭,卻感覺到裴修祉不時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匆娝?,就忍不住想起前世和他夫妻一場的最后一幕,可憐,可悲,可笑,又是可恨,此刻便是被他這樣多看幾眼,心中也感到極不舒服,對辛夫人和姨母的那些內宅陰私,更是一清二楚,半刻也不想多做停留,恨不能立刻出了這家大門。至于甄耀庭,剛到京城,幾年沒來了,正是新鮮,別拘在這里聽婦人們說著不痛不癢的閑話,早就不耐煩了,聽到可以走了,松了口氣,忙跟著出了門。
裴修祉不顧孟夫人的再三謝絕,不但送出大門,還親自送回甄宅,孟夫人十分感動,下馬車后,請他進來吃茶,裴修祉看了眼嘉芙,面露微笑,嘉芙忽道:“娘,我們今天剛到,家里亂的很,行李都沒歸置好,爐灶哪來的火。這樣請二表哥進來,未免失禮,不如下回吧。”
孟夫人微微一怔,看了眼女兒,見她神色嚴肅,語氣鄭重,一時有些不解。
嘉芙不等孟夫人開口,又轉向裴修祉,微微笑道:“今日有勞二表哥出力,我代我娘謝過了。二表哥自然不會嫌棄我家茶冷,只是我娘走了一路,今日方到,二表哥也看到了,沒喘一口氣,便又先走了親戚,實在是乏了。今日諸多不便,還請二表哥見諒?!?
裴修祉本想跟進來了,被嘉芙這么一說,腳步就停住了,只好道:“表妹說的是。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們好生休息?!?
孟夫人請他走好,等人不見了,被女兒挽著胳膊走進去,整個人方放松了下來,笑道:“你方才說的倒也沒錯,娘是有些乏了。只是難得他這樣殷勤,又送我們回到家門口,不叫人吃一口茶便走了,有些過意不去。何況你們也不是外人了,等老夫人壽日過了……”
“娘!我和二表哥還沒定親,就算定了親,咱們家也不好多留他的。今日他本就一直陪在邊上,您再留他,怕那邊會起閑話。”
孟夫人頓時醒悟,嘆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娘一時竟忘了?!?
在孟夫人的印象里,女兒一向嬌嬌軟軟,言聽計從,如今快要嫁人了,進的還是國公府,原本總感放心不下,沒想到她考慮如此周到,連自己都疏忽了的事,她都想到了,雖有些訝異,但深覺女兒長大懂事了,心里很是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