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多年未碰文章事了,于筆墨早已生疏,如今恐怕遠比不上三弟你了。我這趟回來,在家中預(yù)計停留時日也不會久。你若有文章疑難,我陪你切磋切磋,倒是可以。”
一直沒作聲的裴修祉走了上去,笑道:“大哥!回來都不說一聲的,原本我該出城迎你的!怠慢了大哥,大哥勿怪我才好?!?
裴右安轉(zhuǎn)向他,微笑道:“二弟客氣了。我不在,祖母和母親都累你事孝,該我向你言謝才是?!?
“哎呀,都是自家親兄弟,哪里來的那么多見外!”孟氏笑著,上前打量了眼裴右安,嘆道:“嫂子你看看,右安為今夜趕回,路上這是吃了多少的苦。娘這里既拜過了,快些帶去換身衣裳,吃口熱飯,其余話明日說也不遲?!?
辛夫人轉(zhuǎn)向裴老夫人:“娘,那媳婦先帶他去歇了……”
忽然,偏屋里傳出一陣孩童的哭嚎之聲,聲音尖利無比。
辛夫人臉色一變:“全哥!”
“夫人!老夫人!全哥又不好了!”
乳母匆匆跑了過來,看見這么多人在,一愣。
“全哥怎的了?”
辛夫人厲聲問。
乳母醒悟,慌忙道:“方才全哥睡醒,要找夫人,我便抱他過來,耍了片刻,困了,又睡了過去,我怕抱來抱去吹了風(fēng),就和玉珠姑娘一道,在老夫人這里安置哥兒睡了下去,不想方才好端端的,突然又發(fā)了前次的??!嚷著渾身痛癢,哭鬧的厲害!”
辛夫人臉色大變,急忙跑向偏屋。
裴修祉頓了頓腳,命人速去請醫(yī),裴老夫人也露出焦急之色,嘆道:“怎的好端端又病了?”
嘉芙壓下歉疚之感,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忽聽一個聲音道:“祖母稍安。祖母也知,我少年時曾習(xí)醫(yī),也算略通醫(yī)道,侄兒病的急,我先去瞧瞧,看太醫(yī)來前,能否先幫他止些痛癢?!?
裴老夫人松了口氣,點頭:“是,祖母怎忘了!你快去吧?!?
裴右安朝嘉芙方才待過的那間偏屋快步而去,裴老夫人,裴荃夫婦,全都跟了過去。
嘉芙很是意外,沒想到裴右安竟也曾習(xí)醫(yī)。
他口中雖只說自己略通醫(yī)道,但既然主動提出去給全哥看病,醫(yī)術(shù)絕不可能真的只是粗淺。
不知為何,嘉芙忽然感到心里有點忐忑,見眾人都去了,遲疑了下,也慢慢跟了過去,并沒往里,只站在門口,看了進去。
全哥仰面躺在榻上,周圍都是丫頭婆子,他頭臉皮膚紅腫,哭的嘶聲力竭,見祖母曾祖母都來了,哭嚎聲更是尖銳,手腳胡亂舞踢,力氣竟大的異乎尋常,幾個婆子想一齊穩(wěn)住他的手腳給他脫衣,都被他給掙脫開了,一個婆子不小心還被踹到一腳,哎呦一聲,后退了兩步,險些坐到地上。
辛夫人心疼萬分,眼睛里也含著淚。
裴右安命人都散開,自己上前,按住了那孩子胡亂踢動的兩條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屈起拇指,指節(jié)在那孩子的腳底心頂了幾下,那孩子渾身便軟了下來,只躺在那里哭哭噠噠,順利脫去衣裳,只見身上皮膚冒出了一顆顆的紅疹,臉龐紅腫,眼皮和嘴唇也腫了起來。
“前幾日就曾莫名發(fā)了一次,當時請了太醫(y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今日原本已經(jīng)好了,不想好端端的,竟又發(fā)了病了……”
辛夫人在旁念叨。
裴右安翻起全哥眼皮,觀察片刻,又俯身,聞了聞全哥的衣服,眉頭微蹙,若有所思,忽的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睛,轉(zhuǎn)頭竟看向立在門口的嘉芙。
嘉芙一時閃避不及,對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兩道目光,泠泠如水,又銳利如電。
他為什么突然看自己?
難道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嘉芙心頭一陣亂跳,就在這一剎那,手心竟就冒出了一層冷汗。
“怎樣,可看出來什么?”
辛夫人追問。
裴右安轉(zhuǎn)回視線,扯被將全哥蓋住,道:“無須過慮。勤將門窗打開通風(fēng),給他泡個澡,里外衣物全部換掉,我再開一副祛痛止癢的藥,慢慢便會自愈?!?
后來她委身于蕭胤棠。在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擺脫他的掌控之后,她只能學(xué)會去接受。她告訴自己,這樣的生活其實也很好,他真的已經(jīng)對她做到了他的極致,倘若她還敢有所不滿,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惟死過,又重活,才知從前的她何其可憐,又是何其的可悲。
自那日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從地宮返至人間,她就固執(zhí)地相信,一定是父親亡靈的保佑,才能讓她回到了將嫁之前的現(xiàn)在。
這一輩子,她再不要嫁給裴修祉,更不想和蕭胤棠有任何的關(guān)系了。
這兩個男人,無不口口聲聲地說愛她。
裴修祉將她拱手獻讓,因為他有苦衷,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