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外出后,桑絮發(fā)現(xiàn)桑儒仿若迅速從痛苦中走了出來。他刮干凈了唇周胡茬,穿回西褲襯衫,由于熨燙過于生疏,胸前紐扣和褲腳附近總有些細微的褶,但看起來也是板正整潔,大致上不比從前差。他不再喝酒,家里空的滿的酒瓶被一齊清掃出門,空氣隨之清新許多。他努力周正自我,更在細節(jié)上學了張婉君的模樣,以至廚房窗口不時飄出些柴米油鹽攪在一起算不得可口的味道。
從前,張婉君一句“君子遠庖廚”,他便被偏愛好幾十年,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而今時不同往日,盡管年紀愈大愈發(fā)笨手笨腳,也改變不了一切都要從頭學起的現(xiàn)實。
愛人曾為愛筑起安樂窩,現(xiàn)如今更像是能消磨人基本生存技能的華麗牢籠?;\子一散,鳥獸無依。
桑絮知道,他也一步一步走得艱難。
面前這盤油煎蛋和她最初學做飯那幾日一樣,用筷子夾起會發(fā)現(xiàn)一面緩緩流出金黃蛋液、一面蛋白都焦得卷起棕色邊沿。
她低頭咬了一口,帶腥的微涼蛋液裹著糊味粘上舌頭。
身后傳來桑儒的腳步聲,她一口吞下整片煎蛋。
“吃慢點?!鄙H灏蜒b著小油條的盤子放在餐桌上,另只手里握著的玻璃杯盛了剛熱開的牛奶,被他擱去桑絮手邊。
“謝謝爸爸?!鄙P趺蛄艘豢谂D?,還是張婉君訂的那家奶店,費用每季度續(xù)一次,她上次交的錢還夠再喝半個多月。
“最近學習怎么樣?”桑儒坐到她對面,沒吃東西,只看著她。
“高一不分科,沒門課都不敢松懈,時間上稍微有點緊,但沒什么困難?!鄙P跄罅烁蜅l遞給桑儒,“爸爸,你怎么不吃。”
桑儒接下油條沒往嘴里送,過了會又放進盤子里,“早上去買油條,路上吃了一根?!?/p>
“哦?!?/p>
鐘表指針走到6:45,桑絮急匆匆吹冷牛奶,一口接一口喝了干凈。
“我去上學了。”她起身。
桑儒和她一同站起來,“等會小齊來接我,我送你?!?/p>
小齊是桑儒進入國企當經(jīng)理后上頭配給他司機。
“好?!鄙P觞c頭,“爸爸今天開始上班嗎?”
“嗯?!鄙H逍χc頭。
“那以后我能經(jīng)常蹭爸爸的專車坐嗎?”桑絮也笑。
“當然。”桑儒取下客廳電視柜旁衣架上的西服外套,伸手拍了拍領口被掛鉤頂出的一圈印,狀似無意詢問,“絮果,你覺得爸爸這份新工作怎么樣?”
“挺好啊?!鄙P醪幻骶屠?,隨口答道。
“如果我……”他的話音被屋外汽車鳴笛聲覆蓋。
“是齊叔叔來了嗎?”桑絮跑到玄關(guān)口往外看。
“是,換鞋吧,我們出發(fā)了?!鄙H灏褯]能說出口的話重新咽回肚子里。
一場小雪迎來除夕。
桑絮聽見家門口汽車駛來的聲音,她飛快地從臥室出來,剛拉開客廳大門就瞧見桑儒正巧走進院子。
她捏著門柄等在門口,等桑儒進來才關(guān)上門。
“爸爸出差結(jié)束啦?”桑絮伸手拍掉他肩后的落雪。
“嗯,”桑儒脫了大衣外套,掛到衣架上,轉(zhuǎn)身看桑絮,面有歉意,“絮果,明天我還得出去一趟,這次就兩三天左右。”
桑絮訝異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