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院子四下都教布幕圍了起來,教她不得其門而入,而院內(nèi)人聲嘈嘈,似在搬磚瓦木頭。
原婉然逐漸記起,流霞榭正在蓋供她專用的小廚房。
她立在路上發(fā)呆,雖有桃夭館可回,正房總有丫鬟守在隔屋,而她只想找個真正僻靜的去處躲藏,獨自靜靜。
一會兒她轉身,去附近趙玦辟給她拜佛的佛堂。
看守佛堂的婆子不知上哪兒去了,原婉然獨自直入佛堂,掩上大門。
神壇上香煙繚繞,鮮花素果供奉,觀音菩薩神像低眉垂眸,法相莊嚴,眉宇慈悲。
原婉然脫力一般跪倒神前,瑟瑟發(fā)抖。
不多時,她支起身子,淚如雨下,默默合什祈愿。
觀音菩薩在上,請保佑信女夫君韓一和趙野平安無事,信女情愿折福折壽換他們兄弟倆平安。只要他們安好,信女縱使下阿鼻地獄,萬劫不復也甘心。
她泣不成聲,又跪倒地上。
忽然佛堂大門開了,一把女聲道:“到處找不著你,我就知道你在這兒?!?/p>
原婉然一驚,回過頭去,見到木拉走來。
木拉也一驚,為的是原婉然一臉傷心,淚流滿面。
她起初錯愕,眨眼勃然大怒,一陣風跑到原婉然跟前:“又有奴才欺負你嗎?告訴我,老娘治死他丫的?!币幻嬲f,一面從懷里掏出帕子替原婉然拭淚。
原婉然倒是想說話,無奈木拉做慣力氣活兒,擦臉力道過猛,教她一下子難開口。
木拉會錯意:“可是那王八蛋在趙家很有體面,你不敢說?不怕,老娘明著動不了,可以來陰的。當真治不了他,還有玦二爺呢,他肯讓別人欺負你,我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她話沒說完,佛堂院外響起呼喚:“原娘子,原娘子?!?/p>
一個小丫鬟由外頭走進佛堂,瞥見原婉然雙目通紅,分明哭過一場,忙問道:“原娘子,你怎地哭了?”
原婉然難以答言,小丫鬟便轉視木拉:“是你沖撞原娘子,把她氣哭了?”
木拉立時水眸瞪成銅鈴眼:“豈有此理,你左眼右眼屁眼肚臍眼哪只看見我氣哭原娘子?一上來就冤枉人,狗嘴吐不出象牙?!?/p>
“……你兇霸霸地作什么,問一聲也不能嗎?你最是嘴上不饒人,難怪旁人疑心嘛?!?/p>
原婉然預料再不阻攔,身旁兩人要越吵越兇,遂忙道:“不干木拉姑娘的事,她待我很好?!?/p>
木拉轉嗔為喜,摟住原婉然肩頭,面朝小丫鬟把下巴一翹:“哼,聽清楚了?”
原婉然存心岔開話頭,便問小丫鬟:“不是讓你們放風箏嗎,怎地不玩了?”
小丫鬟嘆氣:“我的風箏斷線,沒得玩了。姐姐們見我無事可做,讓我過來伺候娘子。我尋到歸去軒,那兒的人說娘子走了,我回桃夭館沒尋著你,便碰運氣去流霞榭,也撲了個空,再找到這兒?!?/p>
小丫鬟說起風箏很惆悵,桃夭館得的風箏多,房里丫鬟也多,人手一只,沒了就沒了,再補上得等上幾天。
原婉然道:“沒準像前天那樣,風箏落在別業(yè)某處,教人拾到送回來?!?/p>
小丫鬟搖頭:“我看難了,那天風小,風箏尚且飛出兩里地外才落下,今兒風勢大上許多,八成飛到別業(yè)外頭了?!薄懔?,不打緊,要緊的是,原娘子,你可是哪里不適,因此哭泣?”
原婉然道:“不是的,我……”她瞥了一眼觀音菩薩像,“我們出去說話,佛堂不是聊天地方?!?/p>
她領了木拉和小丫鬟來到佛堂院外,猶然心虛。
平日她聽丫鬟彼此談話露過口風,她們每日向銀燭回報自己起居事宜。
方才她在佛堂哭泣,想當然爾暪不過銀燭,只怕還要問起緣故。
故此她不能對小丫鬟據(jù)實相告,自己從池敏處探到趙野消息,傷心大哭。這事不怕教銀燭知道,怕她上報趙玦。
趙玦曾讓她別向池敏透露身世相干底事,到如今她兩次和池敏談到趙野,雖非自行挑起話頭,趙玦硬要怪罪的話,她又能如何?
原婉然無意惹毛趙玦,還怕給池敏添麻煩;雖則趙玦心儀池敏,按常理,有氣也不會對心上人發(fā)作。
她權衡之后,決意撒謊,只是素來篤信神佛,要鄰近佛堂而妄言,心里不安。
“原娘子,你為何哭泣?”小丫鬟到了院外便問,“難道身上不適?”
“我,我……”原婉然期期艾艾,終于將心一橫,“我在歸去軒吃茶閑話,忽然心里極不自在,平白無故感覺不祥,為求心安,來佛堂祈福。不想到了佛堂便流淚,止都止不住?!?/p>
小丫鬟大驚,銀燭私下對她們房里丫鬟千叮嚀萬囑咐:“原娘子愁緒過重,你們務必經(jīng)心伺候,仔細留神。一旦她氣色舉止不對勁,立時找我,請大夫?!?/p>
她忙道:“原娘子,我這便請大夫過來瞧瞧。”
原婉然尋思做戲要做全,先假意推拒:“沒事,我已經(jīng)止住淚了?!?/p>
“不不不,還是讓大夫瞧瞧最妥當?!?/p>
小丫鬟幾次攛掇,原婉然終于松口:“那就勞動你跑一趟?!?/p>
小丫鬟提腳要走,臨了躊躇:“原娘子你一個人在這兒……”
木拉道:“什么話,難道我不算人?有我陪原娘子回桃夭館。”小丫鬟這才去了。
原婉然和木拉往桃夭館去,初時兩人心中有事,并不言語。
稍后原婉然回神,問道:“木拉姑娘,你過來找我有事嗎?”
木拉扁了扁嘴停下腳步,輪到她眼紅了。
“原娘子,我要回西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