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嬤嬤猛省她家姑娘已和許家公子和離,自己不宜再叫許家大姑娘“姑奶奶”,該依她丈夫姓氏及排行稱呼。
她改口道:“從前人人說羅大奶奶命苦,爹不疼,后娘不愛,被嫁做繼室,沒幾年夫婿老死,只能守著繼子過活。親家老爺也忍心,嫌女兒命硬,竟不幫扶?!?/p>
池敏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正因為許家冷待羅大奶奶,出事才沒牽連到她。反而那些和許家往來密切,互通有無的親友都遭了殃。”
“是啊,誰想得到羅大奶奶和娘家緣薄,反倒逃過大劫,現(xiàn)如今倒吃甘蔗,繼子中舉,后半輩子有靠了?!?/p>
“羅大奶奶好心人該有好報,許家上下一窩勢利眼,獨獨她不對我擺譜兒?!?/p>
“不過姑娘會見羅大奶奶,會不會教玦二爺吃心,覺得你和許家斷不開?”
“玦二爺要這般小氣,不會年年都替八郎傳遞家書給我。他一向高看羅大奶奶,說許家落難,她不計前嫌,雪中送炭,是厚德之人,曉得她今日過來,還打發(fā)銀燭備禮送來?!?/p>
“姑娘,玦二爺涵養(yǎng)好,心里不痛快不說出口,不見得就不吃醋啊?!?/p>
池敏沉吟,道:“還是得和羅大奶奶打打交道,她的繼子是舉人,這點功名在京城不值什么,不過多條人脈錯不了。這幾年我不理外務(wù),凈顧著書畫琴棋詩酒花,如今也該柴米油鹽醬醋茶,否則一朝有事,無可用可托之人。”
那羅大奶奶和池敏數(shù)年未見,故人相逢,握住她的手,欣然道:“數(shù)載未見,你還是舊時模樣。”
池敏笑道:“羅大奶奶也是。”
羅大奶奶彎起眼睛,眼角現(xiàn)出細微笑紋:“老啰,快要做祖母的人?!?/p>
兩個女人從羅大奶奶即將出世的兒孫談起,言及彼此生活,終于談及遠在老家的親眷。
池敏問起許家眾人安好,問到曾經(jīng)的妯娌。
羅大奶奶愣住,一會兒反問:“你還不知道?”
“怎么?”
“她們不在了?!?/p>
“誰不在了?”池敏半信半疑問道。她在許家足足有七個妯娌,最年長的也猶在盛年,不該早早辭世。
羅大奶奶道:“全不在了?!?/p>
池敏大吃一驚:“何時的事?”
“你到京城以后一兩年間?!?/p>
“八郎不曾告訴我?!?/p>
“怕你難過,報喜不報憂吧。”
“她們可是染???”短短幾年折去許多人命,依池敏想來,唯有疾病。
羅大奶奶的答案卻更驚竦:“七弟妹橫死,大弟妹難產(chǎn),其余人自盡?!?/p>
池敏半天說不出話,羅大奶奶哽咽道:“你還在時,趙買辦愛屋及烏,將獄內(nèi)上下打點好,家里女眷在牢里得以保全。后來他帶你回京,饋贈的盤纏漸漸使盡,我那點私房應(yīng)付不了牢頭需索。”
羅大奶奶以帕子拭淚:“七弟妹教女牢獄卒失手打死,其他人大抵尋思日后淪為官妓,沒了指望,便也……大弟妹進教坊司,難產(chǎn)過身?!?/p>
池敏忍不住落淚,她和那些妯娌未見得如何情深,甚至明里暗里受過她們的氣,然而到底親戚一場。
“我總當大家還有再見的一日……將來回老家……”
羅大奶奶聽說,正色道:“敏妹妹,你別回老家了?!?/p>
“為何?”
“當?shù)匕傩丈詈拊S家?guī)准曳甘氯思?,即使抄家,家眷也籍沒為奴,仍不解氣,連我清白無罪者都不得清凈,是以我舉家遷來京城?!?/p>
“許家在老家處境仍如此艱難?”
羅大奶奶道:“這話我原不該說,但父親貪墨賑災(zāi)銀,委實太過,怨不得人恨。”
她又道:“當初趙買辦將你贖走帶來京城,我既歡喜你脫離苦海,又擔心趙買辦從商,商人心性現(xiàn)實重利,且不知品格高低,怕你寄人籬下,日子難過。今日相會,見到你一屋子書畫,原來我錯疑了趙買辦。你在趙家安穩(wěn)富足,因此氣色好,有精神縱情文墨?!?/p>
池敏道:“趙買辦是君子,敦厚守禮。”她含蓄暗示兩人之間清清白白。
羅大奶奶道:“當年風聲緊,趙買辦冒大風險擔干系,不恤財力將你贖出,這幾年不改其心,足見待你極誠。既如此,你就往前走,莫要回頭。”
池敏聽說如此直白相勸,臉上一紅,復又疑心羅大奶奶刻意試探,忙道:“八郎來書,說將來贖出奴籍,要接我回家團聚?!?/p>
羅大奶奶語重心長道:“八郎雖是我弟弟,我也得憑公道良心說話。你和他早已和離,又有了平穩(wěn)去處,何苦回老家和他吃苦?何況……何況八郎主人賞他婢女作妻房,我啟程來京前,那女子已有妊。”
這日池敏厚禮送走羅大奶奶,轉(zhuǎn)頭便吩咐江嬤嬤:“我們沒有退路了。你打聽原娘子病情,我去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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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受傷,打鍵盤會痛,評論我晚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