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制面食，面團要揉，醒面要等，還得安排其它菜肴粥飯，少不了花上一段工夫，趙野必定天沒亮便來做飯。

上回他天還黑就起身，是薛媽媽剛過身那段時日。

趙野盛了一盤銀絲卷轉身過來，見了她，隔了霎時方道：“婉婉?！?/p>

仿佛還是平常聲調，原婉然卻覺得他的嗓子略為緊繃，也低了些，溫柔的目光似乎多了股敏銳，在暗暗打量自己。

原婉然垂下眼，經過昨晚，自己在趙野眼中會否變了另一副模樣？

瓷盤當的一聲輕磕桌面，趙野擱下銀絲卷，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

原婉然楞了楞，正要踡起手指回握，卻聽他朝自己身后喚道：“大哥?！?/p>

“阿野，早?！焙蠓絺鱽眄n一應聲，與平日無二，低醇冷靜。

原婉然背脊僵直，韓一踩著靴子在廚房石板地面走來，輕拍她肩膀，隨后按落。

就這樣，三個人面對面近在身畔，兩個丈夫一個拉住她，一個手按她肩頭。

她木立不動，暗忖接下來該怎么處？

此前她多次推演，對著兩個丈夫如何一碗水端平，但始料未及當下形景——一家子乍看親親熱熱，空氣中卻像浸過老姜汁水，有些……辣辣的？

她正無措，韓一收回手。

趙野道：“大哥，早飯好了?！?/p>

“有勞你?！?/p>

“端回房里炕上用？”

韓一瞥向原婉然，讓她拿主意。

“炕上?！痹袢粏⒋?，原要這么答話，炕上臨窗，光線明亮。

轉念一想，炕桌一頭僅容兩人，坐炕上，自己挨哪個丈夫坐才好？

“在這兒用?！彼f，三人同桌，兩個男人分在她左右落座。

這么一來，不偏心任何一個丈夫。原婉然安心吃了幾口飯，旋即察覺房里很靜，靜到有些僵滯，便動心思要活絡一下氣氛。

韓一和趙野卻搶在她前頭不約而同出聲。

“婉婉?！?/p>

“阿婉?！眱烧煞虮謨陕?，從她兩側挾了菜遞來。

兩筷子菜不偏不倚在她眼前撞到一處，兩軍短兵相交，筷上的菜都有些松落掉在桌上。

三人俱是一楞，韓一和趙野立時反應過來，各退一步，略收回筷子。

原婉然端著自己飯碗，眼見兩個丈夫的筷子幷立空中，狀似對峙。

先接哪個好？

她見趙野的筷子離得近些，趕緊湊過碗讓他放菜，再接韓一的，接菜以后幷不就吃，揀了一箸菜挾給韓一。

“相公，吃飯。”完了她再挾一箸給趙野，“相公，吃飯?！?/p>

她低著眼，由眼皮下飛快掃過兩個丈夫，韓一似無異樣，趙野則擱下碗筷，離桌而起。

怎么了？原婉然抬頭追向趙野背影，擔心他哪里不順心，甚至猜疑自己先挾菜給韓一，他吃醋了。瞬息又覺不至于，趙野沒這么小氣。

趙野走向廚房角落烤窯，打開窯洞蓋子取出幾塊餅，放上桌面。

剛出爐的餅熱騰騰，發(fā)出陌生香料的氣味，餅身大而圓，中央大抵填了餡料稍微隆起，表皮燒烤酥脆，滿布芝麻。

原婉然沒見過這等樣式的餅，韓一倒說：“胡餅。”

“仿阿索的方子做的。”趙野道，又向原婉然解釋：“在關外那會兒，軍營附近有個叫阿索的餅攤，他的胡餅特別好吃?！?/p>

“好久沒吃了?！表n一口氣懷念。

有了胡餅做引頭，兩個男人開始聊起軍旅生涯，也向原婉然講述軍中趣聞，氣氛登時松快許多。

原婉然吁了口氣，眼看兄弟倆言笑晏宴，小臉不覺露出欣慰笑容，本來趙野廚藝就好，這下她飯吃得更香了。

飯畢，原婉然和趙野送韓一出門，當韓一人馬消失在街道，她便覺出趙野的視線膠注在自己身上，虎視耽耽。

她一下想起昨晚房事，明明自知幷無錯處，依然莫名心虛，忽然不敢抬眼看人。

她手腳僵硬往家里走，邁過大門兩步，后方傳來關門聲，她立在原地等趙野同行，不防一下教人抓住手，人給拉回頭，按在門板上。

“為什么不看我？”趙野俯身湊向她眼前問，眸中沒了慵懶，精光閃爍，像跳動小火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