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呼吸一窒,眼前晃過翠水村山上的天空。
當日她在山林土地上拼命掙扎,映入眼簾的景物因此晃動不住。由地面望去,木蘭樹樹林林梢伸向天空,天幕澄藍無垠,然而蔡重的臉占據(jù)她更多視線。
她大叫黑妞的名字,蔡重壓坐她身上,仰頭哈哈大笑,“叫,你使勁叫。”全然不拿她當人,肆意欺辱。
那時候,沒有人救她。
趙野坐在騾車上閑閑等著,當繡坊門后閃出一抹身影,他身姿前傾,眉稍眼角蘊出笑意。
門后人步出門口,卻不是原婉然。
“蔡師傅?!壁w野換上客套笑臉,因留心蔡師傅身披披風,便問道:“外出?”
“回家了,今兒繡坊放假?!辈處煾捣磫枺骸摆w官人,你們可是落下什么物事在繡坊,又折回來?”
聽蔡師傅的意思,乃是認定他們夫妻在一處,回家了又跑回繡坊?
“我媳婦還在繡坊。”
“是嗎?韓趙娘子領完工錢便走了,走得比我早。”
趙野下車,笑道:“或許有事耽擱,我去尋她。”
繡坊放假,原婉然不會在繡間,也不會碰上任何人敘舊;賬房已去過,那么剩下一個可能——她去茅廁,所以比蔡師傅早走,卻尚未出繡坊。
趙野進過坊里如廁幾次,輕車熟路走去。
走到通向茅廁的某一重院落,一只繡花鞋落在門邊地上,鞋子半新不舊,繡花精巧,鞋面紫色布料隱隱泛出紅光。
這只鞋子幷不屬原婉然,但繡花鞋的主人落下鞋子顧不上穿回,不是人便是附近出了異狀。
他跑進茅廁所在的院子,目睹院中情景,一根根頭發(fā)都要豎起。
他的小妻子讓一個黑臉男人一手抱住,一手摀住嘴巴,另一個竹竿身形的男子站在前頭甩了她一巴掌。
“打老子?”竹竿混混揉后腦勺,一腳踢開地上木棒。他伸手拉扯原婉然衣襟,“你死定了。”
“唔……”原婉然瞪大眼,拼命要甩開黑臉混混在后方的箝制,無奈力小不得其法,嘴巴教人摀住,叫也不響。
她掙扎厲害,黑臉混混有些抱不穩(wěn),竹竿混混又要大耳光子搧去,忽然后方誰抓住他轉過,尚未定睛,便見一道黑影夾著風動重擊自己面盤。
竹竿混混臉一歪,鼻梁炸開劇痛,濕熱的血水噴出鼻管,濺灑空中;他身隨頭轉,腳下不由自主踉蹌幾步,摔倒地上。才沾地,肚子便又著了重重一腳。
“哇……”竹竿混混嘔出胃里食物。
黑臉混混押著原婉然倒退,避開痛毆他同伴、現(xiàn)今逼近的漢子。
那人身形頎長強健,走動時下盤穩(wěn),該當有些身手,可真正嚇人的卻是神情。他一張臉異樣俊俏漂亮,兩只眼睛卻紅通通放出野獸的光,氣瘋了要開殺的樣子。
雖說如此,他再沒方才暴起傷人的迅猛,逼來的步伐小心緩慢,似乎有所忌憚。
黑臉混混看向懷中的原婉然暗叫晦氣,這婆娘定是瘋子十分要緊的人。
不要命了才惹不要命的,黑臉混混眼珠子骨碌碌轉,院門遠,而且在那漂亮瘋子身后,幸好離自己近處另有道角門虛掩,門后便是小巷。
他慢慢踱步,近到角門便把原婉然推倒地上,撒丫子開溜。
原婉然跌撞在冷硬地面,手腕手肘膝蓋冒起一陣疼痛。
“婉婉,傷著哪里?”趙野小心扶著人坐起。
許是絕處逢生驟然得救,原婉然一時難回魂,坐在地上發(fā)楞,問話也不知道應。趙野幷不逼問,輕觸她手臂關節(jié),檢點有無傷損。
驀地他留意原婉然目光一動,望向自己身后側方滿臉驚怖,遠處響起男子喝斥。
“不要?!闭Q坶g原婉然大喊,一彈身向他撲了過來,抱住人往旁歪倒。
從來夫妻肌膚相親,趙野但覺喜樂無盡,這回卻颼地一團寒氣由腳心直竄腦門——原婉然懷抱他頭臉,姿態(tài)儼然以身相護。
他心知壞了,竹竿混混還在院里,剛剛就倒在原婉然惶張注視的那方向。
他極力翻身,好挪到原婉然上方覆住她。
然而變起倉促,縱使他應變奇快,到底晚了一步。電光石火間,距他臉畔不遠處,嘭的一聲,硬物擊打皮肉的悶響清晰傳進耳里。他一點痛都不覺得,罩住他的柔軟女體卻大大一震。
夫妻倆雙雙倒地,趙野一沾地便迅速著力坐起,眼角余光瞥見那竹竿混混甩脫木棒跌跌撞撞奔出角門。
“婉婉?!彼麩o暇追人,沙聲呼喊倒在一旁的原婉然。
原婉然倒在地上,發(fā)綹散亂掩住側臉,身子蜷成小小一團,毫無動靜。
趙野腦中轟然巨響,前不久一個夜里,他的小妻子鉆進自己懷里,輕輕款款承諾。
她說,我不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