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倆得了佳音，歡喜攜手要離開，迎面走來一名中年婦人，與趙野打了照面，兩下里都楞住。

“伍大娘。”趙野客氣招呼。

“誒，”伍大娘似乎吃了一驚，一手撫胸，“你……你也來醫(yī)館?！?/p>

“是，大娘身子有恙？”

伍大娘見問，臉上不知怎地更加僵硬，干巴巴笑道：“小毛病，沒什么。”

原婉然見那大娘舉止古怪，不覺格外留心，但見她身上藍(lán)衣泛白，幾處打補(bǔ)釘，人瘦得厲害，眼珠混濁，模樣挺憔悴的。

那雙混濁的眼珠子慢慢轉(zhuǎn)動(dòng)，向她打量。

“我媳婦?！壁w野介紹，扭頭向原婉然說道：“這是伍大娘。”

原婉然與她見禮，伍大娘慢慢恢復(fù)自在了，滿口夸道：“好俊的孩子。”又嘆息：“日子過得真快，轉(zhuǎn)眼你都娶媳婦了，再來便是生兒育女……”她似記起什么，眼圈一紅，“如果我家乞兒沒出事……”她話說一半便打住，強(qiáng)笑著岔開話題。

不久雙方道別，趙野駕車回家，車子轉(zhuǎn)過街道剎那，原婉然無意扭頭瞥向醫(yī)館，伍大娘正立在原地凝望他們夫婦，一臉傷心蕭索，比方才相見又顯老了幾歲。

原婉然猛地觸動(dòng)前事：從前有個(gè)乞兒頭輕薄小姑娘、斫傷韓一，他跟伍大娘家的乞兒可是同一人？

車子上了大街，趙野同她講，那伍大娘便是乞兒頭的娘，乞兒頭名字與出身一般，都是“乞兒”。

當(dāng)晚原婉然遲遲無法入睡，沉吟許久，她曉得趙野亦未眠，便伸手環(huán)上他腰間。

“相公?！?/p>

“怎么？”趙野翻身回抱。

“我們要加倍賣力干活?！?/p>

“沒問題，交給我?！依镉械扔缅X的地方？”他們家原婉然管錢。

“錢盡夠我們用了?！痹袢痪咀≌煞蛞陆螅肷畏降溃骸斑@一向日子太快活，我怕?！?/p>

趙野來回?fù)崦臣梗澳闩聵窐O生悲？”

“嗯，牛郎織女夫妻恩愛，男廢耕，女廢織，玉帝便不讓他們一塊兒過了?！?/p>

趙野親她額頭，“誰敢?guī)ё吣?，老子跟他沒完?！?/p>

那以后過了一陣子，一日，夫妻倆在早點(diǎn)攤吃過飯，閑步回家。到家開鎖欲待進(jìn)屋，兩名一老一少的捕快走上前。

老捕快給小捕快使個(gè)眼色，小捕快便高揚(yáng)下巴問趙野：“這兒你家？”眼睛不時(shí)溜到原婉然身上。

趙野將妻子護(hù)至身后，“是?！?/p>

“你是趙野？”

“是?！?/p>

小捕快拿麻繩要綁趙野，趙野閃過，問道：“我犯何事，勞動(dòng)兩位前來提拿？拘人的牌票呢？”

原婉然亦忙道：“官爺，有話好說?！?/p>

小捕快撲了個(gè)空，喝道：“殺人了還裝蒜？苦主狀告衙門，要你償命?！?/p>

趙野立時(shí)察看原婉然，但見她臉上紅潤血色一下沒了，身子晃了晃，他趕緊托住人。原婉然站穩(wěn)，搖頭示意他別擔(dān)心，自己無礙。

小捕快又道：“你乖乖受縛隨爺去，好多著呢。要敢拒捕，我們按律當(dāng)場格殺。嘿嘿，刀劍無眼，小心招呼到你小媳婦身上。”

老捕快遞上牌票與趙野看，向同伴道：“婦人家膽小，何必嚇?biāo)?？咱們把人帶回捕廳交差，好生歇歇，才是正事。嗐，起早就滿城跑，茶都沒得喝一口?！?/p>

趙野肚內(nèi)冷笑，道：“請兩位入內(nèi)奉茶?！?/p>

小捕快鼻孔噴氣，“我們?nèi)蹦阋豢诓璩裕俊?/p>

老捕快道：“人也是一番好意。”

趙野道：“事出突然，我有事交代媳婦，請列位稍候，容我周置?！?/p>

雙方言語往來幾回，老捕快大搖大擺踱進(jìn)宅子，小捕快故作不情愿跟進(jìn)去。

兩捕快進(jìn)了院子，嘖嘖說趙野闊綽，住得起城東宅子。

趙野不慌不忙說宅子租來的，提及衙門某師爺?shù)淖嬲遣沤泻?，兩捕快聽出他衙門識得人，態(tài)度便軟了些。

趙野上了茶果點(diǎn)心，私下告訴原婉然，兩捕快不至于真的為難他。

“捕快拿人例來如此，一方扮白臉，一方扮黑臉，哄嚇人拿錢打點(diǎn)；百姓若無錢打點(diǎn)，哪怕乖乖受綁，他們亦要借口生事，進(jìn)屋搜刮打砸。”

果然，捕快們銀錢到手，便和緩許多，頂多嘴上催個(gè)幾聲。

趙野在鄰房叮囑原婉然，“我走了，你別跟到衙門，找婀娜，說我請她安置你，讓她找二金，她自然明白。你跟她不必客氣，凡事多聽她幾句。婉婉，別擔(dān)心，我能照顧自己，你也要好好的，等我回來?！?/p>

原婉然憋著眼淚一一答應(yīng)，等送趙野出門，便頭也不回趕去雇車，直奔天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