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趕緊敘述手掌異狀，小秦大夫沉吟，道：“這是血淤氣滯，經(jīng)絡(luò)損傷?！?/p>
恰好醫(yī)館藥工送來藥包，原婉然道謝收下，又問向小秦大夫道：“大夫，我這傷勢可有大礙？不會……不會廢了吧？”
“不好說。我加幾味藥，你且吃幾日，過幾日務(wù)必再來醫(yī)館，最好能撥空針炙。”
小秦大夫讓藥工再抓新藥，又勸原婉然早日告訴趙野真相；正待教她認(rèn)穴位，先在家自行按摩，趙野帶著一大包麻花回來了。
趙野因見原婉然腿上擱了藥包，便付診金告辭，原婉然惦記新藥，卻不便作聲。
小秦大夫趁趙野眼錯，向原婉然使眼色，再貌似不經(jīng)意向藥工那兒吩咐：“下午寅時給病家送藥?！?/p>
原婉然心領(lǐng)神會，小秦大夫會打發(fā)人在寅時送藥。
回家以后，趙野進(jìn)書房作畫，原婉然坐在院里秋千逗墨寶，好容易挨到近寅時，她起身要到大門等待，省得醫(yī)館來人叫門，引起趙野注意。
趙野卻在這時出屋，往院子來。
原婉然問道：“怎么啦？”
“打翻顏料，上廚房洗手?！壁w野半抬右手，掌上指間色漬艶紫斑斕。
“怎地不在浴間洗？”
“餓了，順道找吃的?！壁w野偏頭，專注看來，墨眸動人亦懾人，“你在外頭做什么？”
原婉然心頭緊張，強(qiáng)笑道：“呃，跟墨寶玩……”
“下午風(fēng)涼，你早上才發(fā)熱，如何經(jīng)得起？仔細(xì)添病。來，回屋里?！?/p>
“……老待屋里，好無聊?！?/p>
趙野聞言，不再堅(jiān)持，“好歹披了披風(fēng)再出來?！L(fēng)就晾在后院，應(yīng)該干了?！?/p>
“……嗯?！痹袢煌仆胁坏?，只好往后院取披風(fēng)。趙野人在左近，她為免顯出異樣，明明心急如焚，硬是放緩腳步，慢悠悠離去。
等她披上披風(fēng)出來，趙野仍在廚房，她松了口氣，思索如何將趙野請回屋里。
趙野倒不必她請動，洗完手便回房，不多時又出門買顏料。
“你在家等著，我?guī)Ш贸缘幕貋??！壁w野親她額頭，“別在風(fēng)地里站太多?！?/p>
趙野走后，醫(yī)館藥工送藥上門，原婉然回房，便逐包將新藥藥材放進(jìn)舊藥包里。
完了事，她收拾新藥包用的桑皮紙，翻動之間，紙上露出幾痕艶紫水漬。
她停下手，凝注那顏色。
這艶紫跟趙野先前染上手的色澤相同，叫煙霞紫，京里某家染坊獨(dú)家生產(chǎn)。
醫(yī)館沒道理讓調(diào)成水狀的顏料出現(xiàn)在抓藥柜臺，只有趙野手上出現(xiàn)過煙霞紫……
原婉然一驚，咳了起來。
豈難道自己到后院取披風(fēng)，藥工便上門了，趙野曾經(jīng)碰過藥包？這么一來，便說得通為何藥包沾上煙霞紫。
趙野碰了藥包但沒收下，讓藥工在他出門后再來，這是擔(dān)心她秘密敗露，感到難堪嗎？
晚間趙野回家時，果然拎了大包小包吃的。他將一應(yīng)物事放在炕桌上，手貼原婉然額間，片刻笑道：“燒退了，不過還得乖乖吃藥?！?/p>
他隨便指向炕桌上釉罐，“新開一家干果子鋪，蜜餞口碑不錯，正好給你吃了藥過口?！?/p>
說完，微傾身，一一拆開桌上蒲包、紙包，說她病了，吃得清淡些才好，因此挑素的淡的食物買。
原婉然見他側(cè)對自己細(xì)心拆開包裝，講述各色食物美味處，心里又歡喜，又酸楚愧疚。
她悄悄牽住他衣袖，低聲道：“相公，對不住，我暪你事情?！?/p>
趙野一頓，直起身轉(zhuǎn)向她。
“不要緊?！彼p撫她面頰，“杜英生說我殺人，你讓我不必勉強(qiáng)自己，覺得自在再說，我亦如此待你?！?/p>
原婉然默默依入趙野懷里，趙野回抱，嘴角一翹，帶了自嘲。
“不過，這些只是漂亮話。你這幾日心神不寧，就診應(yīng)答不大對勁，我便起疑了。旁的事倒罷了，事涉你健康，我無法坐視，不管藥工來不來，我都會問小秦大夫。小秦大夫說你想保密，我便打算等上三日，你再不開口，我一準(zhǔn)打破砂鍋問到底?！?/p>
原婉然閉眼，讓丈夫抱著，一下下受他輕撫后腦勺，在那溫柔的力道中，作了決定。
“我的手掌，使不上力?！彼箘艑⒚孛鼙瞥隹冢按蠓蛘f，經(jīng)絡(luò)受損，能不能全好看傷勢輕重?！?/p>
“你。”趙野提高聲音，聽得出惱意，原婉然不覺縮了縮肩頭往后退。
趙野立刻抱牢人不讓稍退，他靜了半晌，嘆息一聲。
“這么大的事，為何不早告訴我？不拘傷勢如何，早日治療，多份痊愈指望，你隱而不言，萬一延誤病情怎么辦？”
“我指望傷勢能自行好轉(zhuǎn)……”她心一橫，說道：“我不敢說，我惹出麻煩，害你擔(dān)風(fēng)險傷人，現(xiàn)如今，手興許要半廢，一個大爛攤子……”
“好心救人不叫惹麻煩，惹麻煩也不打緊，老子就愛替你收爛攤子?！?/p>
原婉然眼眶發(fā)酸抱緊趙野，趙野輕蹭她耳鬢，嘆道：“你這般不放心，歸根究柢，是我讓你信不過?！?/p>
“不，”原婉然猛地抬臉，頭搖得跟波浪鼓兒一般，“……我害怕……我信不過自己……”
一挑起這話頭，她仿佛又回到那時候，頭疼發(fā)熱，渾身無力，一旁的人厲聲道：“惹禍精，專給家里添麻煩。”
事情過去很多年了，當(dāng)初那等心灰意冷卻刻在心版上，無法磨滅。原婉然忍不住哽咽，又急著向趙野分說，反倒氣息更亂，更說不出話。
趙野捧住她面頰，道：“別急，慢慢說，我聽?！?/p>
眼前人溫柔平和，原婉然漸漸靜了下來，有了余裕梳理那些紊亂前塵。
許久，她喚道：“相公?！?/p>
趙野抵著她額頭，“唔？”
“我小時候，老盼望生病?！?/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