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連“脫衣服驗身”都出口了。
等等,當(dāng)她一股腦吐完苦水,還對黑妞來了一句:“你主人黑心腸?!?/p>
她從小到大恪遵規(guī)矩,從不觸犯姑娘家的禁忌,比如對外人談?wù)撟约矣H事、言辭露骨粗鄙傷人。
然而就在剛剛,她連連失態(tài),最糟的是,當(dāng)著那韓官人的面。
黑妞這時人立,前腳搭在她身上,她趕緊就勢抱住黑妞,往它肩頸一低頭,遮掩火燒紅臉。
“嗚?”黑妞輕蹭,愛哭鬼怪怪的,臉都粘它身上了。
原婉然藏妥羞臉,心生一念:興許那韓官人來得晚,幷未聽見自己胡言亂語呢?
對,她精神微振,自己總不至于這等點背,樁樁事沒好事吧?
“方才姑娘提到水月庵……”韓一開言。
原婉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平民百姓進不了水月庵?!表n一續(xù)道。
好了,求求你別說了,我知道了,平民百姓進不了水月庵?!??
事關(guān)終身去向,她忘了羞恥,直視韓一。
韓一道:“水月庵專收貴族仕宦女眷,其他出身的婦女若想入庵受戒,必須家中有過巨款賑災(zāi)善行?!?/p>
“這,我聽說庵里有位凈福尼師,很能說法,她便出身賤籍。”
“凈福尼師曾在高門為婢,主人在水月庵出家,帶她在內(nèi)幾名仆婦一齊落發(fā),貼身伺候?!?/p>
原婉然聽他說的在行,因問道:“請教官人,倘使我投入庵里伺候那些貴人尼師,可行嗎?”
“難,尼師若離不開人伺候,剃度時便自帶仆婦?!?/p>
“打雜呢?仆婦未必能包辦庵里一應(yīng)粗活。”
“水月庵是佛門凈地,幷且諸位尼師出身富貴,庵中用人非常嚴(yán)謹(jǐn),哪怕是送柴樵夫,亦要經(jīng)過舉薦作保?!?/p>
那么,水月庵這條路子走不通,原婉然發(fā)呆。
黑妞人立久了腿腳不支,松開她,跑回韓一身旁。
韓一摸它背脊,向原婉然道:“姑娘若打算出家,最好多打聽,某些尼庵招收僧徒,要限制來歷或傳戒時節(jié),某些尼庵,”他停頓剎那,“不適合修行?!?/p>
“我明白。”原婉然細(xì)聲應(yīng)道。村子遠(yuǎn)近便有尼庵,但鬧過丑事。所以她寄望水月庵,不獨為尼庵勢大,足以嚇止哥嫂找麻煩,也為它聲譽正派。
這下如意算盤落空,她一顆心沉了下去,隨即提到半空——韓一走到她面前。
好高……原婉然微微睜大眼,韓一比她先前隔了一段路估算的還要高挑,人又壯實,寬肩闊胸,立在近前便活像一堵墻。
她匆忙垂下眼,適才掃他一眼留下的印象卻猶在眼前。
那韓官人約莫二十左右,寬額高鼻,相貌堂堂,饒是竹林內(nèi)天光黯淡,亦掩不盡他眉宇間英俊之氣。
“給?!表n一由衣內(nèi)掏出物事遞來。
他舉止自然,仿佛兩人之間收受事物應(yīng)該的,原婉然不覺伸出手。
一塊冷硬小東西過到她掌心,竟是半兩左右的碎銀。
她從沒沾過這么大筆錢,慌忙問道:“這是?”
不等韓一回答,她猜度這是找狗的賞格,緊接著搖手道:“不必了,幫黑妞不過順手的事,你不必給錢。”
兩人一個要遞還銀子,一個不接,僵持到末了,韓一道:“不如這么辦,就當(dāng)韓某借錢,過陣子姑娘再還,可好?”
我不欠人錢,原婉然正待這么說,須臾猶豫。此刻她說不到正經(jīng)婚事,指不定真要離家,到時手頭僅有十文錢,打發(fā)吃喝還行,卻不足以應(yīng)付其他意外必要的開支。
掙扎片時,她咬咬唇,道:“謝謝。敢問官人大名,將來我好上翠水村還錢?!?/p>
“在下單名一,單一的一。”
韓一,她默念,又聽那名字的主人道:“世路艱險,人心難測,女子孤身離家風(fēng)險大,姑娘下任何決斷時,千萬謹(jǐn)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