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兒我們再走。”原婉然臉上浮起羞赧的紅暈,細聲囁嚅:“我只是……先失陪一會兒?!?/p>
趙玦悟了過來,原婉然這是要如廁。
原婉然走出土房子,覷見附近空地燃燒柴火,大抵柴火中攙雜樹葉,火堆冒出濃煙,往空中飄升。
趙玦尾隨在她身后,道:“這兒離村落近,我尋思升火造濃煙,沒準能召來村民前來幫忙?!?/p>
原婉然夸他設想周到,便往樹林去。她睡了大半日,手腳仍有些發(fā)軟無力,踩在不平的林地上,步伐不免虛浮,不甚穩(wěn)當。
趙玦問道:“韓趙娘子,可需要拐杖一用?”
原婉然道:“不用,我一個人能行。”
趙玦目送原婉然走入樹林深處,便回屋仿照她的法子,加熱鐵鍋里的石頭。當原婉然昏睡時候,他采了蒲菜,切了狼腿肉,就等她醒來再烹煮成湯,給她進食熱湯發(fā)汗。
過了一陣子,屋外腳步聲由遠而近,靴聲雜遝,分明有一群人接近。
趙玦聽得聲響,心中閑適,只管立在灶前,觀察鍋中石頭熱度。
一會兒,那群人來到洞開的門口,道:“喲,果然有人。”
趙玦淡淡質(zhì)問:“為何來得這般遲?”語聲平緩斯文,卻透出不怒而威的鋒芒。
他慢抬眼眸,掃向門外,門外杵著的大漢并非他預期之人。那六名大漢個個面生,打扮似獵戶,一身武裝佩帶刀箭。
趙玦眉心微不可見一皴,帶頭堵在門口的獵戶則眼睛一亮:“謔,是個大美人兒?!?/p>
事態(tài)急轉直下,獵戶頭目吩咐一名叫鐵錘的手下“找出貨來”,自己帶人將趙玦生拖硬拽拉出土房子,推倒地上。一人抽出大刀,抵在他頸畔。
獵戶頭目端詳趙玦面目,喜道:“哦謔,天光下看,更美?!?/p>
其他人嘆道:“嗐,是個‘孫食’?!贝笥惺狻?/p>
趙玦心中一凜,“孫食”乃江湖黑話,意指男子。眼前這群人若是獵戶,如何放著一般說法不用,自然而然揀黑話用?
獵戶頭目兩只眼涎瞪瞪盯著趙玦,道:“你們懂什么,男人有男人的妙處,比睡女人得勁。何況這廝美貌,我走南闖北,生平頭一回見到?!?/p>
其他人陪笑:“老大且別忙享艷福,咱們先弄清他來歷?!?/p>
獵戶頭目喝道:“用得著你教?”轉向趙玦道:“說,你打哪兒來的?在這兒做什么?”
趙玦面不改色,緩緩坐正。
他被推落野外土面,本該狼狽,神態(tài)卻似在自家綺閣歇息,由金絲楠木榻上慵慵起身,一派高雅自在,絕麗容色光華照人。
拿刀抵他頸子的獵戶頭一回遇上他這般派頭行事,不覺看入神,竟任憑他坐起。
趙玦緩緩道:“我欲往西山,途中墜河,流落此處?!?/p>
他衣衫殘破,質(zhì)地卻屬上好,更不用提相貌氣度一看就是文弱貴公子,確實像會往來西山游憩休養(yǎng)的大家少爺。
獵戶頭目信了他說詞,哈哈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巴巴送上門給爺泄火?!?/p>
這時,留在屋內(nèi)找貨的獵戶鐵錘走出來,道:“老大,貨都在,一樣不少。”
他雙手以布巾捧簇一團沾裹灶灰,白茫茫的物事。那團物事輪廓像各色釵環(huán)首飾堆在一處,較薄的灶灰下,隱約現(xiàn)出金銀寶石色澤。
獵戶頭目得意道:“我說嘛,把贓物藏在這土房灶里,等風頭過了再回轉取這些寶貝兒,一準妥當?!?/p>
其他人恭維他料事如神,又七嘴八舌道:“可不是,衙門那幫鷹爪孫傻到姥姥家了,當我們一伙人帶上贓物逃跑。他們帶隊緊追,路上設關卡捉人,白忙一場,哈哈哈?!?/p>
“我們本就喬裝打扮,事后藏起贓物,分頭各走各路。鷹爪孫在我們身上搜不出贓物,自然放人?!?/p>
“咱們?nèi)ツ暝谖魃酱箫@身手,遠近村落的人不敢離開村莊跑遠,真來了這野林子土房子,也不會動這個灶?!?/p>
“是啊,老大細心,讓咱們砸破鍋,沒鍋自然用不了灶?!?/p>
那叫鐵錘的盜賊道:“灶是用過的。”
“什么?”盜賊頭目嚷道:“可壞了貨色?”
“倒沒有,不過灶臺上有兩副碗筷。老大,這孫食有同伴?!?/p>
趙玦未曾聽完眾人言語,已豁然明白。
眼前這批“獵戶”乃是打從去年起,在西山攔路打賊的盜賊。他們將得手的珠寶藏在灶里其中一處。原婉然用的灶眼離珠寶遠,送柴進灶膛便沒發(fā)現(xiàn)個中機關。
想來那批珠寶有琥珀,當灶膛柴火薰燒,便受熱發(fā)出香氣,此所以昨晚柴禾氣味異于尋常。
及至鐵錘說破自己尚有同伴,趙玦心頭抽緊。
倘若這幫匪類發(fā)現(xiàn)原婉然,后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