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氣象,原娘子若想改換房里鋪陳,請開庫房自行取來擺設(shè)玩器使用?!?/p>
人人默認她長住別業(yè),并且至少是半個主子的態(tài)度教原婉然不自在。
她壓下這些沉沉心事,順著趙玦話頭閑聊。
只是這日趙玦有些古怪,往常交代完正事就告辭,今日多作停留,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就是不走。
她不好趕客,只得客氣敷衍。
兩人各據(jù)炕上和繡墩,當中放著一架火盆,木炭赤紅燃燒,嗶剝輕響;火盆上安著鐵架,一只銅壺擱在架上燒著,長長壺嘴漫出氤氫水汽。
忽然火盆里木炭燒成灰燼塌落,掩住熾紅炭火。
原婉然欠身要拿火鉗撥火,趙玦捷足先登摸上那物事。
原婉然伸手要接過,道:“玦二爺,我來。”她現(xiàn)居流霞榭,按禮數(shù)是主人,沒有勞動來客的理。
趙玦徑自用火鉗撥開盆內(nèi)灰燼,道:“你照顧?quán)粏枰惶煲卜α耍撔??!?/p>
原婉然只得收回手,其實嗷嗚日漸康復(fù),已經(jīng)不大需要她照顧,不過陪著玩。
要說累,平心而論,趙玦才勞心勞力吧。他經(jīng)營長生商號,商號旗下開設(shè)許多不同行當?shù)匿佔?,身為掌舵者,絕不輕閑。
如今他低頭撥火,長睫半掩眼眸,眉宇之間確實帶些疲乏。
原婉然的目光落在趙玦眉眼間,思及方才他進屋,睫毛染上幾點潔白。
她好奇多瞧一眼,原來那幾點潔白是雪粒。
原婉然不期然想起她和趙野搬進京城的第一個冬天。
初雪那日,兩人在家中庭院賞雪,她見到趙野睫毛堆雪,夸他睫毛濃密黑長,生得真好看。
趙野慵懶壞笑:“我身上其他地方也生得很好看。”他彎身附耳向原婉然道:“婉婉也是?!?/p>
他說完,拉她進屋互相“鑒賞”……
原婉然由趙野想到韓一,兩個丈夫如今不知是何光景。她行蹤不明,他們兄弟倆這個年不消說,沒法過了,可好歹千萬別急壞身子。
她擔心韓一兄弟,加以年節(jié)將至,她無法團圓,益發(fā)想家,眼瞅著掌握自己去留的趙玦就在眼前,幾乎要脫口求情“放我走吧”。
忽然趙玦抬首迎向她視線,將她嚇得心中一突。
趙玦彷佛不察她脫走心思,問道:“獸苑新進一批貓狗鳥獸可供玩賞,聽說你一只都沒要?”
原婉然料不到他問起這事,定定神,方道:“我已經(jīng)有嗷嗚了?!?/p>
“船多不礙港,車多不礙路,你多養(yǎng)幾只貓狗多些消遣,身邊更熱鬧。如果這兒人手不夠照應(yīng),我再撥人來?!?/p>
“院里不缺人手,我只是覺得有嗷嗚就夠了?!?/p>
“新進的貓狗聰明伶俐,會不少把戲,而且品相可愛?!?/p>
原婉然瞥向嗷嗚,突發(fā)奇想萬一它聽得懂人話,會不會疑心趙玦在嫌棄它不夠聰明可愛?
她摸摸嗷嗚,道:“嗷嗚也很聰明可愛?!?/p>
嗷嗚瞇眼昂首,將腦袋頂向原婉然掌心。
趙玦輕輕唔地一聲,道:“你有嗷嗚,對其他貓狗鳥獸便不稀罕了?!?/p>
“嗯……”原婉然以為話是這么說沒錯,不過彷佛哪里不大對勁,因此含糊答應(yīng)著。
趙玦放下火鉗,雙手湊向火盆取暖。
然而終究冷,驅(qū)不盡他身上寒氣。
趙玦靜默不語,兩人之間冷清下來,原婉然不只不安,久了甚至品出空氣好似別具一股清涼。
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在滿屋沉寂里益發(fā)局促,只得起個話頭。
“玦二爺,快過年了,嗷嗚又剛病好,能不能讓它放年學,年后再去獸苑受調(diào)教?!?/p>
趙玦愣住,“放年學”原指學堂從年節(jié)前開始放假,直至翌年正月下旬,學童都無須上課。
皇室極重子弟學業(yè),對相關(guān)事體不容丁點輕忽玩笑,因此他想不到“放年學”這等詞語會被用于小狗受訓。
原婉然的說法不夠正經(jīng)卻新鮮,趙玦禁不住一點笑意濺上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