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嫂撅撅嘴,不聲不響飄開眼珠子。
蔡氏后退一步,眉垂八字,以帕摀嘴,“我不是存心的,可是仗都打完許久了,韓姑爺如果……如果平安無事,早該回來了?。俊?/p>
蔡氏似乎要哭,原智勇隔著幾步距離指向原婉然鼻子,“良心叫狗吃了,兇霸霸,惡狠狠,這么跟嫂子說話??jī)赡瓴灰?,不曾穩(wěn)重些,反倒越發(fā)沒大沒小。你嫂子現(xiàn)懷身孕,萬一動(dòng)胎氣,看我怎么收拾你?”
“相公,別怪婉妹妹,”蔡氏拉住原智勇,搖頭說:“是我不妨頭,說話不中聽。”
“原嫂子果然長(zhǎng)嫂如母,對(duì)待小姑一片慈愛之心,”范秀才斜眼眱向原婉然:“倒是小韓嫂子,原嫂子說話再難聽,總無惡意,你何至于當(dāng)著大家的面,給嫂子臉色,讓她下不了臺(tái)?——村長(zhǎng),你怎么說?”
村長(zhǎng)拈著山羊胡子,勸和笑道:“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p>
原智勇朝原婉然嚷道:“聽聽,你們?nèi)鍖俜断壬钣袑W(xué)問,句句道理,他都這么說了,你可知錯(cuò)?過來向你嫂子賠不是。”
蔡氏搖手道:“不必了,一家人,計(jì)較這個(gè)做什么?當(dāng)真要計(jì)較,哪里計(jì)較得完?”說完,一聲悠長(zhǎng)嘆息,似有隱情委屈。
原智勇掃視眾人一圈,悵然道:“哎,我家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軟?!?/p>
原婉然料不準(zhǔn)兄嫂葫蘆里賣什么藥,可夫婦倆一搭一唱,存心把自己往惡人形相描摹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外人不知她和兄嫂的恩怨,盡管她自認(rèn)冷待兄嫂理直氣壯,落在旁人眼底,徒然坐實(shí)兄嫂安給她的驕橫惡名。
這樣不行,原婉然暗自警醒,她得沉住氣應(yīng)答,不給見縫插針的機(jī)會(huì)。上回上當(dāng),她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這回不能再讓他們得逞。
她努力松動(dòng)因?yàn)閰拹憾├涞哪槻考∪?,勉?qiáng)忍氣道:“嫂子,不是我存心冒犯,我當(dāng)家好端端的,正在回來的路上,就要到家了,你說這些委實(shí)不吉利?!?/p>
蔡氏作出陪笑的樣子接口:“是嫂子的不是,嫂子向你賠禮,你別往心里去。先不管韓姑爺回不回來,你都別氣我們家阿重了,跟他和好吧?!?/p>
蔡氏沒頭沒腦地提及蔡重,原婉然懵了。
蔡氏向左右解釋:“阿重是我娘家弟弟。婉妹妹出嫁前,和阿重是一對(duì)。”
原婉然萬萬料想不到蔡氏有膽有臉當(dāng)著她和眾人面前睜眼說瞎話,一時(shí)錯(cuò)愕羞怒,說不出話來。
鄭、鄧大娘滿面懷疑,其他人有的訝異得輕輕啊了一聲,金枝嫂那班婦人眼睛更亮,范秀才頭搖得更厲害。
金枝嫂一個(gè)同伴抑不住興奮,眉飛色舞,“原嫂子,小韓嫂子跟你弟弟兩個(gè)……”婦人抬起手雙拳相對(duì),左右手大姆指豎起往下按。
“不錯(cuò)?!辈淌宵c(diǎn)頭應(yīng)道,又嘆息:“當(dāng)年我當(dāng)家的需要韓家的聘金走門路、免兵役,沒奈何只能把婉妹妹許給韓家。韓家姑爺便是知道這椿舊情,才阻止婉妹妹和我們家往來,省得……”她頓了頓,笑道:“后來仗打完了,韓姑爺沒回來,阿重三番兩次探望婉妹妹,兩人又好上了。誰知前陣子兩個(gè)小冤家起口角,鬧分崩,我們夫妻今日特地挽了村長(zhǎng)等人來當(dāng)和事佬?!?/p>
“沒這回事,”原婉然好容易由震驚中回神,又為蔡氏信口雌黃氣著,失聲說:“我討厭蔡重,我討厭他?!甭曇舳甲兞?,鄭鄧兩位大娘忙湊近她安撫。
“有誤會(huì)慢慢解開,別動(dòng)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dāng)?!编嵈竽锟羁顡崴郯?。
“對(duì),要?dú)饩蜌馑廊?,千萬別氣著自己?!编嚧竽锱九九九乃臣埂?/p>
范秀才在旁干咳,“婦道人家,語莫掀唇,怒莫高聲?!?/p>
蔡氏撫心說:“事情真假,大家上我們村里打聽便明白了,誰都曉得婉妹妹和阿重相好。——對(duì)了,金枝嫂,你和我們同鄉(xiāng),你來說說?!?/p>
“喲,問我啊?”金枝嫂似乎意外遭到蔡氏指名,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回答:“我早幾年便嫁來翠水村,沒親眼瞧見小韓嫂子和你弟弟親近?!?/p>
原婉然稍稍松口氣,金枝嫂的回答盡管無助于替自己澄清謠言,起碼也沒偏幫蔡氏。
金枝嫂繼續(xù)道:“倒是前陣子回娘家,村人閑聊提過這檔事,說他們小倆口從前蜂蜜拌白糖——要多么甜,有多么甜,沒能走到一塊兒,可惜了?!?/p>
原婉然像是挨了一拳,眼冒金星,搖搖晃晃立不穩(wěn)。金枝嫂的轉(zhuǎn)述等于間接向眾人證實(shí)蔡氏的謊話可信。
蔡氏笑瞇瞇提高嗓門:“大家聽見了嗎?”盯著原婉然,得意洋洋。
原婉然氣極哽咽,“我是清白的,是你到處造謠,傳遍全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