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重逢

林圖也沒有料到，林起居然會在這個時間點給她打電話。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躲到了安全的地方，這才接起手機，聲音帶著些忐忑和期許，仔細了去聽電話那邊的聲音。

果然是林起一如既往的溫柔嗓音，比她記憶中的要略沙啞一些，聽得出言語間無法掩飾的深深疲意。

林圖有些心疼，語氣中帶著埋怨，“你怎么這么晚了還給我打電話？那邊是凌晨幾點？”

林起在電話那邊輕輕一笑，無聲打了個哈欠，歉意道，“我剛剛才看到你給我發(fā)的消息。近來一切都好嗎？”

林圖故意板著臉，“不好。因為有人現(xiàn)在還不去乖乖睡覺?！?/p>

“哈哈?！?/p>

林起笑了一聲，妥協(xié)道，“我準備睡了。臨睡前想起來一定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p>

“什么？”

林圖的眼睛看著眼前波濤磷磷的池水，心中也蕩起了一陣漣漪。

林起沒有賣關(guān)子，而是自信又從容地笑道，“我申請下來了回國述職，下周一，可以在國內(nèi)待上二十四小時?！?/p>

林圖的嘴角幾乎是在瞬間控制不住地高高翹起。她想向身邊的每一個人分享自己此時此刻的喜悅心情。

可當(dāng)她的笑臉轉(zhuǎn)向周邊時，看見的卻只有依舊站在門后的圍著浴巾的方所。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這一秒才驚覺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一盆涼水自當(dāng)空落下，將她澆得渾身冰涼，連帶著看著方所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歉意和閃躲。

她忙轉(zhuǎn)過頭去，不去看向那邊冰冷冷站著的“證據(jù)”，“幾點的飛機？要我去接嗎？要去總公司匯報多久？”

林起沒有發(fā)現(xiàn)她方才的異常，依舊笑道，“大概上午到，我睡醒了給你發(fā)航班信息。還沒恭喜你，新節(jié)目播放量突破了兩億?！?/p>

2.63億。

這是NM在網(wǎng)絡(luò)上最新的綜合播放量。

林圖的心里又感動又難過。

她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后悔，后悔自己是站在這個酒店的套間里接聽了林起的電話，后悔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心志不堅，那么輕易就接受了于斯人的誘惑。

她幷非身不由己，而是一步步享受著甜蜜的蠱惑，一步步自己踏入的這個局。

在林圖的刻意催促下，林起終于抵抗不住自己的疲倦，掛斷電話躺在離家萬里之遙的臨時居所里沉沉睡下。

林圖收起手機，平復(fù)了心情，在走向始終沒有移動分毫的方所時，她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靜。

短暫的歡愉，不管錯者是誰，她也應(yīng)當(dāng)明白“迷途知返”的難能可貴。

只是方所不解，為什么他始終是個“迷途”。

他在林圖進入房間的第一秒就主動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林圖沒有掙扎，也沒有拒絕，而是平靜地仰頭看他。

方所帶著她往床的方向走，林圖這一次沒有動，而是用左手去拉方所握著她的手臂。

“今天就到這里吧?！?/p>

她說得輕描淡寫，方所的身上卻因為她話語中的冰冷而前所未有地起了一身鶏皮。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認為合理的房間溫度竟然與他的體感出現(xiàn)了如此大的偏差值。

方所看著林圖堅定異常的眼睛，敏銳地問出來一個他似乎已知曉了答案的問題來。

“那以后呢？”

林圖的眼睛閃躲掉了他銳利的目光，她有些歉然地低下頭，開口說。

“以后……也不要再繼續(xù)了?！?/p>

方所莫名笑了起來。

林圖聽見他的笑聲，若有所感地抬頭看他。

她眼中的方所笑中滿是嘲諷與苦澀。

在他臉上，幾乎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表情。

方所很快就收斂住自己的笑容，冷冰冰地質(zhì)問林圖。

“你把我當(dāng)做什么？”

林圖沒有開口。

因為她也給不出答案。

愧疚感，虛榮心，僥幸心理，還有一點點無可名狀的報復(fù)快感，綜合成了她對他的復(fù)雜感覺。

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足以跟明成匹敵的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是她用盡渾身解數(shù)也要拿下的投資人，是一句話就能輕易決定她生死的“人上人”。

“對不起……”

林圖最終還是開口了。

為自己的壞運氣，也為自己當(dāng)時的不夠堅定。

方所大腦中那些鮮活的藍光在這簡短的三個字中盡數(shù)熄滅。

他像是被拋入了黑暗中，冰冷一點點席卷而來。那股在深海里才能感知到的沉重引力拉著他不斷向下，越過生死極限，仍在下沉。

是死寂。

比以往更加深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