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折做夢了。
他好像站在黑水橫流的深淵上方, 面前是無邊無際的空曠世界。危險的氣息像一只手攫住了他, 遠方黑暗中一定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自己, 他喘不過氣來。
他覺得危險,下意識環(huán)視四周,并向后退了兩步, 危險的注視里,他想找什么人,或者靠近什么人來獲取安全感。
于是他的手不安地動了一下, 輕輕抓住陸沨的袖角。
他呼吸微微急促, 像是害怕了。
陸沨合上銀色冷箱的箱蓋,將空掉的一次性針管丟進了床頭的垃圾桶, 并把槍放回床頭觸手可及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后,安折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 但漂亮的眉仍微微蹙著。
他的脖頸一側(cè)沁出了一顆微小的鮮紅血珠,不過三分鐘, 那血珠就凝固成了一個紅色的小點,是個針孔,但被注射進去的東西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這枚血點之外的任何損傷。
他整個人像個皮毛柔軟的小動物, 一種脆弱的安逸, 好像很容易被摧毀得徹徹底底,又好像很容易就能夠被保護得滴水不漏。
陸沨面無表情看著他,良久,他伸出手,指尖停留在安折眉心溫熱的皮膚上, 像蜻蜓停在水面——那雙蹙起的眉緩緩舒展開,不過三分鐘后,他又像最開始那樣安然睡著了,
安折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已經(jīng)亮了,是上午八九點那種亮度,對遲到的恐慌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然后他發(fā)現(xiàn)昨晚他用來裹住自己的毛巾已經(jīng)散開,往下滑落不少,離開了他的肩背。
而他的手緊緊抓著某個人類的衣角,整個人靠在這個人類的身上,臉靠著他的肩膀。
假如這個人是瑟蘭,安折會用符合人類禮儀的方式給他道歉。
假如這個人是柯林,安折會立刻火速離開。
但是這個人是某位經(jīng)常兇他的陸姓上校。
安折悄悄松手,然后抬頭,看向他。
但是陸沨這次居然沒有兇他。
這個人伸手,拉起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肩頭重新蓋好,然后淡淡道:“八點半了。”
今天安折的工作地點仍然是燈塔,但工作內(nèi)容十分枯燥無聊。而陸沨這人今天也好像沒有正經(jīng)的工作,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整個實驗室的畫面可以概括為司南看莉莉,莉莉看司南,他看莉莉,陸沨看他。
半天下來,司南的情況居然出現(xiàn)了穩(wěn)定的好轉(zhuǎn),腦電波平穩(wěn)的時間從短暫的一兩秒提高到了能持續(xù)穩(wěn)定四秒,在這短暫清醒的時間內(nèi)他會有規(guī)律地敲擊玻璃墻,像是在告訴莉莉他一直在。博士聽到結(jié)果,很高興,說自己暫時走不開,讓他們自行繼續(xù)。
而在司南完全失去神智的那些時候,莉莉會和安折說一些話。
“我還是想飛出去。”她道:“外面好大?!?/p>
安折:“你們不能出去嗎?”
“不能的,他們說外面太危險了。”莉莉道:“我小時候,求他們放我出去五分鐘,但他們不答應(yīng)。我每天都和他們生氣?!?/p>
“夫人就會安慰我不要和他們計較。她說整個基地都是伊甸園的孩子,孩子有時候會任性,有時候會反過來傷害他的母親,但都是可以理解的。更何況,我們吃的東西,住的地方,用的電,都是基地的東西。”莉莉嘆了一口氣,但這個動作由一個還在幼崽的年紀的小女孩做出來,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安折摸了摸她的頭。
“只有陸夫人可以去外面,她是科學(xué)家?!崩蚶蚶^續(xù)道:“我也想當科學(xué)家?!?/p>
“我聽她們說,以前胚胎至少要在體內(nèi)生長五個月才能取出,很痛苦。但夫人和燈塔的研究組一直在縮短這個時間,現(xiàn)在只需要一個月了。”
安折靜靜聽著她說話。
就在這時,陸沨的通訊器響了,他接起來,安折隱約聽見對面在說一些“樣本”“生長”“核實”之類的話。
掛斷通話后,陸沨對他道:“我出去一下?!?/p>
安折:“嗯,”
等陸沨的腳步聲在走廊里遠去,莉莉忽然往他這里靠了靠,用一種神秘的語氣道:“陸上校是夫人的孩子,你知道么?”
安折看向這個女孩,兩天的接觸下來,她活潑了許多。
他說:“你連這個都知道么?”
“因為我聰明?!崩蚶蛭⑽P起下巴:“她們只會睡覺,但我什么都知道?!?/p>
對于之前的她說的那些話,安折并沒有太大興趣,但是提到陸沨,他又升起了一些好奇,他問:“你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