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卑舱鄣溃骸暗氵€是要注意不能來這么危險的地方?!?/p>
“我不會跳下去的?!彼溃骸拔颐恐芏紩?,你不是也來了嗎?”
她再次看向安折:“我想看天,所以來這里,你為什么來?”
安折:“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知道路?!彼溃骸拔矣忻孛芡ǖ??!?/p>
安折想了想:“我也沒有衣服穿?!?/p>
“我也知道洗衣房在哪里?!彼?。
安折問她:“那你可以告訴我嗎?”
她卻沒直接回答,而是道:“你是下層的學生嗎?”
安折:“我是老師?!?/p>
“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她的眼睛好像有神了一些,對安折道,“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就去給你找衣服,然后帶你從秘密通道出去?!?/p>
安折問:“什么事?”
“你在6層找一個叫司南的男孩子,告訴他,我被打了追蹤劑,以后不能出去和他一起玩了。”她道:“下周這個時候,你再來這里,告訴我他說了什么。”
安折沉默了。
那女孩看著他,問:“你做不到嗎?”
“我……”安折和她對視,她眨了眨眼睛,這時候才像個正常的孩子了。
最終,安折道:“我可能做不到?!?/p>
她道:“找得到的,他就在六層?!?/p>
安折沒說話。
她卻像是有點急了,推開露臺的門,道:“我去給你拿衣服?!?/p>
安折沒來得及叫住她,她白色的裙擺就消失在了門里。
如果她說的司南是安折知道的那個司南,那么他已經(jīng)不在伊甸園了,在燈塔??墒前舱鄄恢溃绻娴母嬖V她這個消息,她會怎么樣,他知道了人類的情緒會帶來痛苦。
于是直到女孩出去又回來,拉著他穿過幽深無人的空曠走廊,最后在雜物堆里一扇半開的小門處停下來,他都沒有想好措辭。
“如果你能進去,就能下到一樓。”她指著門道。
那扇門是半開著的,嚴格來說,因為年久失修而不再被嚴絲合縫地關(guān)著,而是松開了。但是鏈狀的生銹的金屬門栓還一邊掛在門上,一邊嵌在墻里,使得它只能打開一個很小的幅度,只夠一個孩子側(cè)身鉆進去。
安折道:“我試試。”
他走到門前,微微傾身。
一個成年人是不可能從這里通過的,但是,他畢竟還是個蘑菇,衣物遮蔽下他的身體短暫變?yōu)榫z的狀態(tài),失去人類骨骼的限制后,他很容易就從進入了門后。
“你的身體好軟。”女孩道。
“我也有一件事情,”安折道:“你可以不告訴別人我來過這里嗎?”
女孩說:“如果你下周再來這里——”
她聲音戛然而止。
“莉莉?”一道女聲響起來。
“你又來這里了?!蹦堑缆曇魩еp微的責備。
安折往旁邊躲開,他聽見莉莉道:“對不起,夫人。”
“這次是我找到了你,”那個被稱作“夫人”的女人語聲溫柔:“如果是他們,你又要被關(guān)起來了?!?/p>
莉莉道:“我以后不會了。”
接著就是腳步聲,她們似乎在往外走,安折透過縫隙往那邊看,見莉莉被一位身著雪白長裙的夫人牽住了手,身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漸漸走遠。
莉莉的話沒有說完,但他知道她想說什么,他似乎和莉莉達成了一個協(xié)定,下周他要再次來到這里,告訴她司南的回復。
他心事重重,看向四周——四周一片昏暗,潮濕的氣息鋪面而來,他隱約看見墻皮斑駁脫落,長滿灰綠色的霉菌斑,地面落滿了灰白色的粉末碎屑——這是個狹小陡峭的樓梯間。而且,很顯然,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被使用過了。
安折找到了樓梯扶手的位置,沿著它一點一點往下走,沒有窗戶,比夜晚還要黑,這個地方比起管道來好不了多少。
每一層有20個階梯,安折一邊走,一邊數(shù)著層數(shù),當他下到6層的時候,樓梯間的小門有了一個和20層差不多大小的縫隙,他從里面出去了,并到達了6層的雜物間。
明亮的燈光照著他,莉莉給他的衣服是伊甸園人員的制式服裝,雪白的襯衫——和他之前的打扮沒有任何不同,他走出去,在走廊的掛鐘上看了一眼時間,七點鐘,他從伊甸園去訓練基地上班的話——已經(jīng)遲到了。
于是安折下樓,加快腳步走向門口。大廳里“人類利益高于一切”的鮮紅標語在雪白的墻面上尤其扎眼,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在光亮的地面上走動,遠處傳來孩子的聲音,一切都和幽深曲折的管道內(nèi)部不同,他感到自己重新活了一次。
大廳的玻璃門打開,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安折:“……”
陸沨。
陸沨側(cè)后方是瑟蘭。
他看見陸沨的眼睛瞇了起來,從這個動作里他感到一些危險的氣息。
果然,陸沨沉聲道:“怎么在這里?”
面對這人,安折的菌絲都要炸起來了。
他現(xiàn)在不該在伊甸園,該和柯林一起在訓練基地。
“我……”他仰頭看著陸沨。
而那雙冷冷冰綠的眼睛注視著他,意思好像是:你可以開始編了。
安折道:“……我走錯了。”
真的走錯了,在整個城市的地下徹底迷路。如果沒有碰巧來到伊甸園里,或者沒有及時找到那個露臺,他可能繼續(xù)被困在那個地方,然后失去作為人類的身份,再也不能出來了。
而……
而陸沨這個壞東西,從此以后也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他微微垂下眼,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覺得此時的上校不像以前那樣可惡了。
就聽瑟蘭溫和道:“今天該去訓練基地上班,你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換了地方嗎?”
安折沒說話,太陽從遠方人造磁極的背后升起來,金色的曦光照在了陸沨制服的銀扣上。
他聲音有點?。骸岸乙t到了?!?/p>
陸沨沒說話,但也并沒有開口刁難他。安折覺得以陸沨對他智商的認識,瑟蘭的那個理由有足夠的說服力。安折往旁邊移動了一下,試圖繞過陸沨,離開這里。
身側(cè)忽然傳來陸沨聲音:“我送你?!?/p>
陸沨的車開得很穩(wěn),而且快,速度至少是擺渡車的兩倍以上,在訓練基地門口停下的時候,車內(nèi)顯示屏里的時間剛剛到早上七點二十五,離上班要求時間還有五分鐘,沒有遲到。
只是從陸沨車上下來的時候,安折覺得那些同樣來訓練基地上班的人,都看了他一眼。
反正被看也不是第一次了,安折來到門口的刷卡閘機前,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走過來,用ID卡刷開閘機,進入里面。
安折頓住了——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身后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見陸沨站在他后面很近的地方,挑了挑眉,正看著自己。
安折:“……卡也忘帶了。”
就聽陸沨輕輕“嘖”了一聲。
兩根修長手指扣著藍色ID卡,放在感應(yīng)器上,“滴”一聲,閘門打開。
是陸沨用自己的ID卡幫他刷開了閘門。
同時,上校帶著淡淡嫌棄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
“笨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