堿水粽子出鍋后是金黃色的,練和豫用筷子叉著一個剝了粽葉,在白糖里打了個滾。
粽葉的清香裹挾著清甜的米香撲鼻而來,咬上一口,還未完全融化的糖粒在嘴里像跳跳糖似的嘎嘣作響。
“可好吃了,你真的不吃一個?”
練和豫湊過去,把最后一口往裴衷嘴邊塞,裴衷實在下不了吃甜口粽子的決心,嚇得滿院子跑。
裴衷見練和豫把粽子都打包好了,這才搬著板凳貼過去坐他旁邊,委屈道:“只有豆花我能吃甜的?!?/p>
練和豫的外婆外公是在端午節(jié)前后腳走的,因此他除了每年清明節(jié)時會和家人回來掃墓,端午節(jié)還會單獨回來潭州一趟,給老人祭掃。
掃墓要趕早,他們收拾好供品出門時才九點,正好能趕上陽氣較旺的巳時。
潭州的山海拔不高,但植被繁茂、坡面崎嶇,如果沒有熟悉的人帶路,很難獨自上下山。
嶙峋的山石雋秀婀娜,沒有名手雕刻作品時的那股子刻意的匠氣,倒是帶著些妙手偶得的逸脫趣味。
兩人在山腳下一人撅了根長木棍,當(dāng)作登山杖往上攀爬。
人往山上走,溪水朝山下流。伴隨著在山澗中涌出的汩汩泉水聲,兩人很快登到了半山腰。
練和豫把清明節(jié)時和父母妹妹一起掛的紙串摘下來換了新的,接著抽出背包里的工兵鏟,細心鏟了墳包上的雜草、又添了新土。
趁著練和豫還在用抹布給墓碑做清洗,裴衷把提前準(zhǔn)備好的粽子、水果、中點掏出來,整齊擺在擦干凈中央明堂前。
根據(jù)上香祭拜的習(xí)俗,外人是不能參與插香的。
裴衷幫練和豫擺好貢品后自覺轉(zhuǎn)身,打算回避。
見裴衷后撤,跪在墓前的練和豫眼疾手快地抓著對方的腳脖子,不讓他往后走,蹙起眉毛問:“你要去哪兒?還不過來磕頭?!?/p>
裴衷懵了幾秒,迅速跪在了練和豫旁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隨即他又接過練和豫手里剛點燃的香,畢恭畢敬地插在香爐里。
練和豫磕好頭,從書包里掏出疊好的錫箔元寶和銅錢紙,邊燒邊碎碎念。
“外婆外公,給您二位帶了堿水粽子來,扎得好看的那串是我包的,扎得不太能見人的那串……你們隨便分給下面的鄰居吃吧。”
“爸媽最近心情挺好的,之前卡過他們職稱的那個傻逼校長最近因為貪污被雙規(guī)了,我打算給他們報個海外旅行團,讓他們出去玩玩高興一下。”
“練海云下個月就畢業(yè)了,可惜找了個不靠譜的對象,外公外婆你們有空的時候托個夢罵她一頓吧?!?/p>
“我也挺好,這次給你們帶了……帶了個人回來,叫裴衷?!?/p>
練和豫摸了摸墓碑上外婆外公的合照,他們的墳?zāi)故前凑胀夤倪z愿合葬的。外婆外公雖然是相親認識的,但感情甚篤,外婆去世以后不過一個星期,外公也隨她一起走了。
正傷感著,就聽見旁邊裴衷在老人們的墓前邊叫外公外婆,邊小聲報著自己的生辰八字和身份證號,煩得他一腳把人踹遠了些,牙疼道:“他人挺好,就是腦子不太好使,外婆外公您二位保佑他長點腦子吧。”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兩人回家洗掉一身草腥味,換下沾了泥巴的衣服鞋子,搭上王娭毑兒子的面包車進了市區(qū)。
潭州是全國知名的旅游城市,和郊區(qū)的地廣人稀不同,市區(qū)里無論何時都是人擠人、車擠車的繁榮景象。
裴衷是第一次來潭州,他捧著剛在茶顏悅色買的聲聲烏龍茶喝了一口,被整條街琳瑯滿目的小吃店迷花了眼,哪里還記得早上心心念念的咸口粽子。
練和豫好歹也算得上半個潭州人,他死死拉住在賣臭豆腐、大香腸和小龍蝦之類專騙外地人的攤販前徘徊的裴衷,把人拽去了隔壁街一家在本地人心目中口碑比較好的湘菜館里。
雖然兩個人都不太能吃辣,但還是倔強地抄了隔壁潭州本地人們的作業(yè),點了醋蒸雞、酸菜炒粉皮、香煎金錢蛋這幾樣爆辣的招牌菜。
正值夏天,但三碗紅彤彤的菜端上來時,兩人還是同時打了個寒顫。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飯點,爬完山餓得不行的兩人都沒什么余力,現(xiàn)在再去臨時找其他還在營業(yè)的餐廳顯然是不太可能了,練和豫只得堅強地讓服務(wù)員送了兩碗水上來。
雖然吃每一口菜之前都要用水涮過,旁邊還點了一大扎冰米漿、兩大碗冰粉解辣,但兩人還是沒能逃過嘴被辣腫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