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花岫化好妝,坐在燈下翻看戲文。
背戲文只如揉面,除卻反復(fù)功夫,再無它法。自高小姐定下曲目,花岫每日必通篇背誦,只要到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才能倒出功夫,在臺上拿捏表情身段。
花岫翻過書頁,看了題目念白,便低眉弄眼,擺頭吟誦道:
——思往事,夢魂迷,今宵喜得效于飛。顛鸞倒鳳無窮樂,從此雙雙永不離。
“該死!真是賤到骨頭里?!?
花岫小聲暗罵,想到等會兒,一城達官貴人,白日道貌岸然,夜來便要聽這東西取樂,不覺替他們紅了臉。
——眼意心期未即休,不堪拈弄玉搔頭。春回笑臉花含媚,黛蹙娥眉柳帶愁。
平日這幾句,花岫只一般讀過,爛熟記下而已。如今就要上臺,再讀起來,心中反倒不安。
尤其是那“黛蹙娥眉柳帶愁”一句,花岫不覺想到,前日她跟高小姐交合,小姐泄時,也柳眉成結(jié),似有心事一般。
花岫只覺心里酸酸的,不禁撫胸顰眉,鼻翼微張,重重噴出一股嬌怨,繼續(xù)道:
——粉暈桃腮思伉儷,寒生蘭室盼綢繆。何如得遂相如意,不許文君詠白頭。
花岫想著臺上身段,不覺搖袖弄擺,雪墻燈影翩躚。到“不許文君詠白頭”一句,花岫不覺嚶嚀一聲,慨然長嘆。
嘆息飄散,引來一聲音含笑問道:“娘娘何故長嘆?難不成是無人迎合,心里寂寞了?”
花岫既不起身,也不轉(zhuǎn)頭,抬手賞玩長長指甲,惺然作態(tài)道:“奴家只是笑,那卓文君好不識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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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怎么說?”高小姐一身公子輕衣,臉上酒吃得微醺,訕訕笑道,“卓文君平白無故,如何招惹你了?”
花岫別過臉去,不跟高小姐對眼神,自顧自道:“若司馬相如不做負(fù)心漢,卓文君也不過是個賣酒村姑,其誰知之有才?”
此乃東漢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故事。當(dāng)年,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私奔,家貧,卓文君賣酒,供司馬相如讀書(便又是這等事情?。?。后司馬相如進京,發(fā)跡,久而不歸。
于是卓文君做《白頭吟》怨之,文辭妙品,傳至京師。司馬相如聞之悔過,重新迎娶卓文君,共享榮華富貴,皆大歡喜也。
而《白頭吟》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者,至今傳唱,故有了卓文君“才女”之名。
而陸花岫的意思是:若司馬相如不做負(fù)心人,也就沒有卓文君《白頭吟》,她這一生,也就只是個討生活的賣酒女,無人知曉其有文才了。
這一通彎彎繞,高小姐沒太聽懂,又喝了酒,只是癡癡傻笑。
花岫也不指望她能答出什么,嘿然冷笑,輕盈起身,薄衣飄然而落,嬌花綻放脫萼。
只見佳人香肩盡現(xiàn),酥胸半露,水潤蠶綢,溫柔包裹胴體,凹凸有致身段浮現(xiàn),一時不知此衣是遮掩羞恥,還是曝露挑逗。
原來小九給的絲綢裙子,花岫沒有撕,反倒自己穿上了。
高小姐看得癡傻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呢喃問道:“那個……妹妹,這衣服是……”
“小姐若要負(fù)心,也好。”花岫搔首弄姿,手撫圓臀輪廓,媚眼斜乜道:“也算是抬舉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