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聽頌被留在原地, 將方覺夏留給他的這句話在心底反復(fù)琢磨。每一個音節(jié)都拆解開, 蝴蝶一樣環(huán)繞心臟,在胸口打轉(zhuǎn)。
他從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
從小浸泡在人文遐思中的裴聽頌, 總是因擅長玩弄文字小把戲而自負, 遇到方覺夏之后, 才真正見到了新的世界。一個和樊籠內(nèi)完全不同的世界。
因為命題的出現(xiàn),才有了喜歡的條件。
方覺夏才是骨子里的浪漫主義者, 天生的詩人。
他滿足一個人對初戀的全部幻想。
回到宿舍的時候賀子炎和路遠還沒有玩夠, 又占著客廳的游戲機,戴上VR眼鏡一起打雙排。方覺夏幫著裴聽頌取下吊繩, 他的手已經(jīng)好多了, 沒有之前那么不方便。
“我自己隨便沖一下就行。”
方覺夏還有些驚訝, “不用我?guī)湍悖俊?/p>
他剛打完籃球,白皙的臉上透著運動過后的紅,在浴室的燈光下如同一顆飽滿的桃子,每一處細小絨毛都變得半透明, 說話的時候發(fā)紅的嘴唇微微張開, 鮮活地動著, 隱約能看到藏在里面的舌尖。
“你要是真的幫我的話。”裴聽頌的視線不自覺凝在他唇上,稍稍低下頭,湊近方覺夏,“可能就不是隨便沖一下就能解決的事了。”
或許是白天話說得很多,裴聽頌的嗓子聽起來有點發(fā)啞。
這是什么意思。
方覺夏已經(jīng)習(xí)慣揣摩裴聽頌的弦外之音,過去還好, 現(xiàn)在再這么做,好像很容易就陷入限制級的禁區(qū)。他下意識舔了舔嘴唇,下唇收進去抿了抿,這是他窘迫時候習(xí)慣性的小動作,但看得裴聽頌心更癢。
浴室外是隊友們打游戲的激烈戰(zhàn)況,你一言我一語,局勢緊迫。隔著一扇門,里面的境況似乎也差不多。
“怎么不說話了?”裴聽頌湊近一步,方覺夏就下意識后退一步,就這么退到冰涼的瓷磚墻壁上。
他被脅迫著陷入一場無路可逃的探戈。
“不需要幫忙的話,我先出去了?!?/p>
見他被逼到這份上,裴聽頌輕輕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又把方覺夏準備逃脫的心拽了回來。不久之前,他對這個男孩兒的感情還是憐愛,但主動權(quán)一旦歸還出去,他似乎又變回那個招架不了的方覺夏。
裴聽頌把他圈在墻壁和自己的身體之間,撐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想,這個命題是成立了,但也不是全部條件都喜歡。”
裴聽頌說這話,有玩笑的成分。但的確也是他內(nèi)心的想法,他有時候會擔心自己過于直白的心會嚇到方覺夏,他這么溫柔,這么內(nèi)斂,或許接受不了太過坦率的欲望。
所以他大多時候會選擇隱藏。
原本還在猶豫主動權(quán)的方覺夏聽到這句話卻抬起了頭,眼神坦蕩而篤定,“不,就是全部條件?!?/p>
裴聽頌僵了一僵。
方覺夏比他想象中還要誠實,“我可能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但我都喜歡?!?/p>
看他這么正直的樣子,裴聽頌的臉上露出投降的表情。怎么會有人可以這么會拿捏他的命門,一邊對他坦白說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一邊又用這種純真又干凈的表情說他都喜歡。
勾起你摧毀欲的同時,又激發(fā)你的保護欲。
“好吧,那我就只預(yù)支一個吻。”
說完裴聽頌貼上了方覺夏的嘴唇,單手將他抱在懷里,緊緊貼著,壓縮到極致的空氣仿佛成了某種膠質(zhì),將彼此黏住,所有的愛意在懸崖邊徘徊,跳下去就是情·欲的深淵。
方覺夏微微仰起頭,他沒有抵抗,和之前比甚至還有些許縱容,抬起手,輕柔地回抱住裴聽頌的腰。就在這個瞬間,裴聽頌撬開柔軟唇瓣,深入進去。
他的手沿著襯衣下擺進去,摁在后腰,收緊懷抱。舌尖是軟的,腰也是。方覺夏的皮膚上蒙了一層細細的汗,在他手心里發(fā)熱。于是他也跟著發(fā)熱,每一根噴張的血脈都燒了起來,在這場邊界模糊的交融之中不受控制地升溫。
將化未化的冰淇淋是最甜美的,濕軟綿密,稍稍一抿就消融,融化在口腔的每一處,隨唾液淌進喉嚨,埋入身體。
一個吻可以填滿一整副軀殼。
裴聽頌自我認知清晰,知道自己定力的底線在哪里,所以他沒有再繼續(xù)下去,松開方覺夏。
春日退離寒冷的冬,牽扯出一絲融化的雪水。
最后在他唇上印上長長的一吻,裴聽頌戀戀不舍地把頭低下來,額頭抵在方覺夏的肩窩。他實在是太喜歡方覺夏,喜歡到不想給他第一次戀愛的經(jīng)歷留下半點遺憾,最好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兩情相悅,最好無論多久之后再來回憶,都是美好的。
因為他已經(jīng)錯過太多了,開局這么差,后面的每一步都想走好。
但他生來的劣根性又在叫囂,想占有,想蹂·躪,想將他摧毀在自己的身下。
愛情令人矛盾。
“我先給你打個預(yù)防針?!彼穆曇暨€有些啞,語氣又是孩子氣的,“某些隱含條件可能會比你想象中還要過激,非??膳拢浅毫?。”
方覺夏還沒從剛才那個纏綿的吻中完全抽離,胸膛微微起伏著,雙腿發(fā)軟。可他聽到裴聽頌半威脅的話,又忍不住笑出來。
“我也沒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闭f完他側(cè)頭,吻了吻裴聽頌的發(fā)頂,小聲說,“更何況你惡劣的一面我早就見識過了。”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砹岁P(guān)門的動靜,緊接著是凌一的聲音,方覺夏有些警醒,裴聽頌也從他身上起來,把他半推出去,“你去次臥洗澡吧。”
方覺夏就這么半推半就地要出去,臨離開浴室前又飛快地轉(zhuǎn)身,吻了吻裴聽頌的下巴。
然后他就輕快離開,像一只小云雀那樣飛走了。
裴聽頌的心也一并被帶出去。他自己返回到浴室最里面,存天理滅人欲的宋明理學(xué)和康德式道德哲學(xué)理論在腦子里輪番灌了一遍,和淋浴灑花澆下來的冷水一起澆滅方覺夏點起的火。
滅人欲的理論起不到滅人欲的作用,二十歲還真是煎熬。
忙碌的行程把日子加速在過,轉(zhuǎn)眼就到了全團錄制綜藝的時候。
這檔綜藝已經(jīng)是衛(wèi)視老牌綜藝,國民度相當之高,許許多多個家庭的星期五都是打開電視看著這檔節(jié)目度過的??上攵@個資源有多難爭取到,想當初七曜的出道綜藝首秀就是《歡樂星期五》,下來之后圈粉無數(shù),順順當當一炮而紅。而對于過去的卡萊多來說,這樣的資源根本想都不敢想。
錄制地點不在北京,他們提前一晚飛過去,住在節(jié)目組安排的酒店里。鑒于裴聽頌的手傷,他們在機場直接走了vip,程羌擔心他會不方便,分房的時候還特別關(guān)照,“江淼和路遠,子炎和凌一,拿好你們的房卡,覺夏一個人住?!?/p>
凌一甩著手里的房卡,“欸?覺夏自己住嗎?好爽啊?!?/p>
方覺夏也沒想到,接過手里的房卡問程羌,“那小裴呢?”
“小裴跟著我,”程羌一副心懷天下的善良表情,拍了拍裴聽頌的肩膀,“萬一有什么也好照顧你?!?/p>
“我不?!迸崧犿炏訔壍?,“你自己都照顧不好,還照顧我?!?/p>
程羌翻了個白眼,“那你想跟誰,你們隊長總可以吧?他都成團媽了?!?/p>
江淼尷尬地笑起來,“我不行。我最近練古箏手臂有點酸痛,不然……”他把方覺夏推到裴聽頌跟前,“還是覺夏吧。”
方覺夏當然愿意照顧裴聽頌,而且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一起住酒店了,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一覺醒來第一個看到的是自己喜歡的人,這種感覺也很好。
誰知裴聽頌卻拒絕了,“算了,就和羌哥吧,我剛才說著玩兒的?!?/p>
“你小子就是欠收拾?!?/p>
方覺夏有點懵,沒想到自己的小小幻想就這么摁滅了。他們走向電梯,裴聽頌就在他身邊,垂著的右手臂摩擦他的左手臂,前后擺動,手背和手背時不時也擦過。
“你自己睡吧,”裴聽頌忽然低聲開口,“自己一個人睡舒服。”
“嗯?!狈接X夏點頭,和他一起進到電梯的最里面。程羌和江淼囑咐著錄節(jié)目的事,擋在他們面前。電梯升上去,方覺夏垂下眼,瞟見裴聽頌右手半折起的袖口,于是伸手過去,將他的袖子翻下來,往下扯了扯。
手指碰到手腕的感覺很奇特,像什么東西撓在心上。裴聽頌無聲地吸了一口氣,忍住想要趁機牽手的念頭。
為了好一點的狀態(tài),他們沒有熬太晚就休息了。方覺夏之前幾乎沒有一個人住過酒店,大多數(shù)時候是和凌一,偶爾也會換換別人。老實說,他的性格讓他更習(xí)慣一個人,安靜又孤獨的空間其實是他的一種舒適圈。
他將行李箱打開,收拾出換洗的衣服,洗漱,吹頭發(fā),然后坐在床上回復(fù)未處理的消息,跟媽媽打了一通電話,一切事務(wù)井井有條地進行。一項一項有序完畢,他應(yīng)該休息。
很奇怪,明明是難得的獨處時光,方覺夏卻有些睡不著了。他躺在床上,翻過來又倒過去,眼睛望向酒店窗外的月光。
酒店大堂的時候他沒有說,走向電梯的時候他也沒有。但到了此時此刻,方覺夏才不得不承認,他是有點想要和裴聽頌分在同一間房間的。
他很聰明,猜到了裴聽頌為什么最后沒有選擇和他一個房間。但這反倒令他更加忐忑,也令他在深夜產(chǎn)生了某種曖昧的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