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身下的馬匹突然嘶叫一聲,發(fā)起狂來。景韶猛踢馬肚,拽著慕含章旋身跳開。定睛一看,不知是哪個在這里放了獸夾,竟夾住了馬蹄子。
“你就把我放在這里吧?!蹦胶聫姄沃豢|清明道。
“已然到了封月山腰了,后面都是下山路,我背你!”景韶看了看左右,一邊是峭壁,一面是亂草叢生的陡坡,這山路就這一條,給他們追上就麻煩了。二話不說的背起他就往陡坡的山林里竄去。
“看到了,抓住他們!”
“取成王首級者,賞銀千兩!”
“嗖~嗖~”亂箭不停地從林間射過來,景韶逃得十分狼狽。
“唔~”一枝流箭射中了右腿,景韶踉蹌了一下,慕含章也從他身上摔了下來。
“王爺!”掙扎著爬起來,慕含章上前扶住他。
景韶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那張俊秀蒼白的臉竟然有了血色,精神也比剛才好了不少,見慣了死亡的他自然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不由得心中一痛,猛地拔出箭矢,拉起身邊人就跑。
“哈哈哈,看你們還往哪里逃?”領(lǐng)頭的尉官拿著大刀,獰笑著走過來。
兩人慌亂之中跑上了條絕路,前面是懸崖,后面是追兵,真是插翅難逃了。
景韶把懷中人放在崖邊,轉(zhuǎn)身橫掃一腳,那尉官不防備,竟被踢翻在地。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腳踹在心窩處,只把那人打得口吐白沫,奪過他手中的大刀,提刀砍翻了追兵的馬匹,橫在狹窄的山路上,連連絆倒了兩匹馬,馬上的人也跟著跌落山崖。
“嗖~”后面的人見路被馬尸堵住,成王拿著一把大刀殺紅了眼,不敢輕易上前,紛紛拿出弓箭射殺。
“唔……”拿刀格擋也無濟(jì)于事,景韶拽出肩上的箭,反手扔了過去,陣陣慘叫聲響起,接著跳過馬尸一頓砍殺,剩下的這幾個放暗箭的也被殺死,只是他自己也已經(jīng)千瘡百孔,站在原地眺望,不遠(yuǎn)處第二波追兵馬上就過來了??纯词种械匿摰叮麣⒌昧耸畟€,殺不了成百上千的追兵。
提著沾滿血跡的大刀回到崖邊,刀上的血、景韶的血混在一起,拖出長長的血印。把靠在石頭上的人抱進(jìn)懷里,那人已經(jīng)氣若游絲,俊逸的臉也顯出灰白。
“君清,你可曾怨我?”景韶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跡,平生第一次仔細(xì)地看這個人,這個他明媒正娶的妻,才發(fā)現(xiàn),他的美敵得過成王府所有的姬妾,并不是女子那種妖嬈嫵媚,那是一種清俊中帶著文人傲骨的美。如今,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倒映著他滿是胡茬的臉,多么諷刺,在獄中無聊的談天,才發(fā)現(xiàn)這人是平生難遇的知己,自己這十幾年來,究竟錯過了多少美好?
“怎能不怨呢?若不是你,我早就金榜題名,登上廟堂了,”君清是他的字,這人從來沒有這般叫過他,慕含章笑了笑,緩緩地伸手抹去景韶臉上的血污,“但這也不能怪你,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是我害你不能繼承大統(tǒng)……咳咳……”
“哈哈哈,有本事?什么有本事?我這一生過得如此糊涂,沒有一天舒坦過,如今想來,竟是一直錯得離譜……哈哈哈哈……”景韶抱緊懷中人,仰天長笑,想想自己一生為國征戰(zhàn),卻落得鳥盡弓藏,寵妾滅妻,最后對他不離不棄的卻是這個他忽略了十幾年的男妻,嫉妒兄長不肯全心幫他奪位,在他落難后為他四處奔走費盡心血的卻只有這個同胞兄長……可嘆,可悲,到頭來不過是個笑話!
“我這一生……可不……也是一個笑話……”慕含章輕嘆一聲,“若有……來世……”一句話沒說完,最后的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漂亮的雙眼緩緩合上,修長的手也摔在了青黑的石頭上,沒了生機。天空不知何時又開始飄雪,雪花落到他長長的睫毛上,被景韶呵出來的氣融化,變成水珠滾落下來。
“若有來世,我一定好好待你,用我一生來補償你……”景韶將懷中人靠在自己胸口,柔聲說道,抬頭看看遠(yuǎn)處的萬里河山,即將落在繼皇后和她那個暴戾的兒子手中了……聽到身后陣陣馬蹄聲,緩緩站起身來。成王一生戰(zhàn)無不勝,縱然是死,也絕不死在這些宵小之手。
縱身躍下山崖,耳邊的山風(fēng)呼嘯而過,景韶抱緊懷中沒了聲息的人,“我不放開你,奈何橋上便能攥住你的衣角……”
從漆黑中睜開眼,不是煙霧繚繞的靈臺仙境,也不是青面獠牙的索命鬼差,滿目紅羅帳,殘燭的微光明滅不定。景韶有些愣怔,只覺得渾身乏力,頭痛欲裂。抬手揉了揉脹痛的額角,緩緩坐起身來,當(dāng)身體的感知恢復(fù)之后,才猛然發(fā)現(xiàn)身邊躺了個人,鮮紅的衣袍被扯爛,青絲散亂在露出的胸膛上,瑩潤如玉的肌膚上滿是青紫的傷痕。
伸手拂開掩在臉上的發(fā)絲,露出了一張清俊的臉……君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