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德帝轉向蕭既明,說:“朕思來想去,把阿野放在儀鑾司,到底是屈才。他也是上過沙場的好孩子,留在御前太憋屈。不如這般,讓阿野去禁軍。禁軍總督原先是奚固安,可他如今還要管八大營,實在分身乏術,就讓阿野替了吧?!?/p>
陸廣白當即皺眉。
儀鑾司好歹混在御前,出個什么事,皇上也不能視而不見??山娝闶裁矗拷娙缃窬褪情樁茧s役,這是賞么?這還能叫賞么!
陸廣白要起身,卻見蕭馳野已經行禮。
“總督聽著威風,像個統(tǒng)帥。”蕭馳野吊兒郎當地笑道,“多謝皇上!”
花閣老哈哈一笑,說:“皇上圣明!世子,這可是英雄出少年?!?/p>
席間恭賀聲如潮起伏,蕭既明含笑不語,只看著蕭馳野。
陸廣白飲酒垂首,對邊上的朝暉說:“……這般安排,分明是在誅既明的心?!?/p>
散了席,蕭馳野便跑得沒影了。
狐朋狗友要賀他升官,他帶著人吃了頓酒。吃到三更后,出來時人都是搖晃著的。
楚王李建恒比蕭馳野長幾歲,是個真混賬。他臨上轎前還拽著蕭馳野的衣袖,醉醺醺地說:“你倒行?。〗娐?,不用管巡防,清閑得很。可俸祿照領啊,有錢還不用玩命,天下頭等好事就讓你小子給撿著了!偷著樂!”
蕭馳野也笑,笑得還壞,他說:“是啊,這不趕緊請你吃酒么?往后咱們一塊,橫行闃都!”
“對,對!”李建恒用力地拍著蕭馳野肩膀,“就是要這志氣!過幾日去我府里,我讓人……再給你慶祝慶?!?/p>
蕭馳野看著轎子遠了,翻身上了馬。他的馬是自個兒在鴻雁山脈底下馴野馬配的種,剽悍神駿,渾身烏黑,唯獨胸口一塊雪白。
蕭馳野拍馬前行,兩側街上的商鋪要點燈相送。他抬了手,說:“熄了,別照。”
商鋪伙計們面面相覷,不敢忤逆。那燈籠挨個滅了,路上只有寒月冰雪的昏芒。
蕭馳野打了個哨,夜幕中的海東青嘯著聲俯沖下來。他打馬疾策,座下戰(zhàn)馬呼哧熱氣,猛地奔跑起來。
勁風狂襲,蕭馳野的酒熱被沖沒了。他在夜色里像頭四下頂撞的困獸,馬蹄聲就是碰撞的巨響。他馳騁在空無一人的街道,黑暗下扯爛了笑臉,只剩冷而孤獨的沉默。
駿馬不知奔了多久,蕭馳野忽然滾了下去。他重砸進積雪里,埋頭定了片刻。
馬兒揚蹄,繞著他垂頭觸碰。海東青停棲在馬背,歪頭睨視著他。
蕭馳野忍了忍,撐臂吐了起來。過了許久,他起身靠著墻壁。指間的骨扳指有些大,不知掉去了哪兒。他在雪里找,卻聽著不遠處有人小聲問:“誰?。俊?/p>
蕭馳野沒搭理。
禁軍小旗摸著燈籠,照了照說:“怎么敢深夜……大人?”
蕭馳野側頭,說:“認得?”
禁軍小旗老實地搖頭:“不認得您是哪位大人……”
“我是你大哥?!笔採Y野扔掉了臟大氅,垂眸繼續(xù)找扳指。他煩躁地低罵了一聲,說,“燈籠給我,人可以滾蛋?!?/p>
禁軍小旗謹慎地靠過來,說:“二公子是不是?我們才得了令。這天還沒亮,審查也太早了。您明兒再過來也來得及……”
蕭馳野伸手,小旗把燈籠遞過去。他說:“這兒哪?”
小旗恭順地回答:“闃都邊墻這塊了,昭罪寺?!?/p>
蕭馳野說:“沒你事了。”
小旗后退著要走,又聽蕭馳野說:“沈澤川在這兒?墻里邊?”
“是啊。”小旗越發(fā)忐忑,“人就關在……”
“讓他出來?!?/p>
小旗一愣,趕忙道:“這哪兒成!總督也不成?。』噬蠂懒睢?/p>
蕭馳野抬了抬燈籠,說:“禁軍我說的算?!?/p>
小旗試探著說:“你也別殺、殺……”
“我他媽叫他出來唱曲!”蕭馳野驟然摔開燈籠,光倏地撲滅了。他立在昏暗里,眼神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