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榛噬喜≈?。”齊太傅琢磨著,“今年春,蕭既明也只傳了一道折子。他在闃都定有眼線,既然到今日都沒有遞折子,只能說明一件事情?!?/p>
沈澤川低聲說:“皇上命不久矣?!?/p>
“那么到底誰能坐穩(wěn)龍庭,才是蕭既明如今按兵不動的理由。”齊太傅抽出筆,舔了墨,在離北圈了一圈,“楚王登基對蕭家只有益處,他們與花家對峙太久,因?yàn)橹胁┮皇?,落到受制于人的下風(fēng),如今逆轉(zhuǎn)的機(jī)會就在眼前。蕭既明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
“可先生那日也說?!鄙驖纱ㄖ钢樁迹伴樁即箝T不開,蕭馳野便是離北質(zhì)子。太后有他在手,蕭既明如何動作?”
“你既然提到了這件事?!饼R太傅丟了筆,“我便要與你說另一件事?!?/p>
“先生請講?!?/p>
“就你來看,這個蕭馳野是個什么樣的人?”
沈澤川垂眸看著地圖,說:“敏銳,聰明,不喜歡按步驟行動。”
“我覺得他是個。”齊太傅搓著頭發(fā),似是一時(shí)間想不出合適的詞。抓耳撓腮一番后,趴在小案上,對沈澤川神秘地說,“我覺得他是老天爺給離北的契機(jī),是個天縱奇才。”
沈澤川晃了晃筆,說:“先生何出此言?”
齊太傅馬上鉆到案下,拖出自己手寫的冊卷。這些年他自感年老健忘,把許多事情都記在紙上。他“嘩嘩”地翻了幾頁,又趴回案上,把冊卷推給沈澤川。
“這是葛青青從兵部套來的詳情。永宜元年,就是八年前,蕭馳野十四歲,跟隨蕭既明出戰(zhàn)邊沙。時(shí)天盛夏,蕭既明在鴻雁東脈遭遇邊沙三部圍擊,被切斷了退路,困于鴻江水前。離北王的援兵三日不到,蕭既明背水一戰(zhàn)迫在眉睫,可是邊沙三部騎兵靈活,你知道,離北多鐵騎,可以正面痛擊,形如鐵板,卻不能靈敏應(yīng)對來回追逐戰(zhàn)。拖久了,疲憊的只會是蕭既明的兵馬?!?/p>
齊太傅灌了幾口酒。
“但是第三日夜,邊沙如潮而退了。因?yàn)樗麄冎乇咽氐募Z草被燒掉,火勢由中心蔓延,擾亂了后方陣型。蕭既明借勢決戰(zhàn),一夜突圍。但到此離北的陳述就斷了,后續(xù)詳情,皆是讓你師父費(fèi)了好些功夫打聽出來的風(fēng)聲。你猜重兵之下的糧草怎么會被燒掉?據(jù)說是邊沙三部臨水修挖了恭道,蕭馳野默不作聲地從鴻江水里摸進(jìn)了恭道,在那污臭泥溝里爬了半宿。”
齊太傅說到這里摸著下巴。
“這樣的功勞,離北卻壓著沒報(bào)。不僅如此,蕭馳野來了闃都,便成了游手好閑的混子——可混子能有這樣的耐性嗎?你試想一下,那等情形下,他若不成,死的人便是他大哥。他卻能足足蟄伏了兩日,硬是等到邊沙的兵馬松了懈,才放了火。這兩日他知不知道他大哥隨時(shí)有性命之憂?況且火沒放好,或是時(shí)機(jī)沒有摸透,早一分,邊沙強(qiáng)勁,晚一分,離北士衰!他偏偏卡在了那一點(diǎn),如果沒有超人的洞察力,他怎么做得到?!?/p>
沈澤川似有所觸動。
齊太傅最后說:“而且這小子野得很,他干這事,只帶了這么多人?!?/p>
齊太傅伸出兩指,頓了片刻。
“蘭舟,我以為潘如貴為避憂患,把他調(diào)到了禁軍,恰恰是步臭棋。他們心以為禁軍廢了,可禁軍什么來頭?那都是當(dāng)年隨帝扎入八城的軍戶,八大家看不上,他們就全仰仗皇帝一人??扇缃窕实鄄灰麄兞?,這兩萬人就是無主之器,要真落在個紈绔手里便罷了,可落在了蕭馳野的手里……蕭既明還有什么理由不敢出兵保楚王!”
原來如此!
沈澤川先前一直不得其解的地方豁然明朗。
他認(rèn)為蕭既明既然把蕭馳野留在了闃都,便應(yīng)該明白這是受制于人的棋子。要么廢棄,要么謹(jǐn)慎。如果謹(jǐn)慎,便不應(yīng)該,也不能讓蕭馳野與楚王走得這般近,否則就是自尋麻煩,事事都要提心吊膽地擦屁股!
“闃都這場秋寒來勢洶洶,我們勢單力薄,避開些好。”齊太傅口干舌燥,又說,“太后因?yàn)閲颖O(jiān)一事已經(jīng)與奚固安生了間隙,也與皇上生了間隙,為確保大權(quán)不落,皇嗣之事火燒眉毛。楚王近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蕭家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如此看來,蕭馳野今日急著見你,必是已經(jīng)起了警惕之心。但是太后為人更加警敏,當(dāng)年為使寧王登基,不惜對東宮趕盡殺絕,那么今時(shí)為了以防萬一,也會對楚王趕盡殺絕。蕭馳野要確保楚王安危,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p>
“太后既然不會用奚固安,便只剩紀(jì)雷了?!鄙驖纱ㄑ壑欣潇o,“錦衣衛(wèi)高手如云,下手干凈俐落?!?/p>
“龍虎斗便罷了。”齊太傅說,“該是你決定追楚王,還是隨太后的時(shí)候了。”
沈澤川伸出手,蓋住了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