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潯搖搖頭:“我喜歡待在家里……跟著瑤姐姐?!焙蟀刖湓捖曇綦m小,瑤姬還是聽見了。
她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對上這樣一個乖巧的孩子,如何不多憐他幾分,自此瑤姬就多了一條小尾巴,安潯果然如他說的那樣,進進出出的都跟著瑤姬。難得的是他從不讓瑤姬有被打攪的感覺,瑤姬欲打坐,他就捧了蒲團來,瑤姬想歇息,他主動把香爐撥燃,甚至來了客人他還能幫著端茶遞水,做的竟不比侍奉瑤姬的幾個童子差。
這讓瑤姬感慨之余,更是心生憐惜——需知一個這樣幼小的孩童能如此會察言觀色,那他過去的生活自然不是無憂無慮的。
玄景真君和南光真君帶著安潯離開時,曾問過飛云宗這孩子的來歷。飛云宗說他父母都是門中弟子,只是父親失蹤母親早亡,留下安潯四歲的時候做了孤兒。過了兩年,洞陽元師說他走丟了,門中人也不在意,直到洞陽元師身死,才知道他被洞陽元師關在禁室里關了四年。
他被關在禁室里的時候,唯一能接觸到的就是洞陽元師,這般會察言觀色,想必之前在飛云宗的日子也沒有多好。看看比他還大一歲的知非知云,就知道心志和年齡并不總是匹配的。
瑤姬一向是個聰明人,如何看不出來安潯存了討好她的意思,她心里實是不希望這孩子這樣辛苦的,只是想到他遲早要去太元派,若讓他在此有了安全感,怕他日后更加傷心,不如就此維持現(xiàn)狀。
為加快拔除毒火的速度,安潯每天都要修煉三個時辰,待他從定中退出時已是夜晚。他夜間就安置在靜室旁的廂房里,一墻之隔,方便瑤姬看顧。
洗漱之后,安潯便去睡了,瑤姬闔目修煉——到了她這樣的修為境界,除非自己想,身體根本就不需睡眠。到了夜半時,瑤姬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她自然立刻就察覺到了是從廂房里傳過來的。
走過去一看,安潯蜷縮在被子里,因他人小,松花色的被面隆起小小的一團,顯得他愈發(fā)單弱。他不知做了什么夢,竟是滿面淚痕,小手緊握成拳,用的力氣太大,指甲都陷進了皮肉里。
瑤姬暗自嘆息一聲,想將他的手掰開,沒想到卻被他抓住了手指,死死攥著不肯放。那幽微的啜泣聲里,小男孩的聲音竟有著透徹入骨的哀慟:“不要,不要走……娘……”
瑤姬站在原地,原本想把手抽出來,片刻之后坐了下來,就斜斜挨著床沿,撫著安潯的背慢慢哄他睡。
這一夜似乎很長,又好像很短,安潯的呢喃聲多數(shù)含含糊糊,有時候是在說“娘不要我了”,有時候又哭著求人不要帶走小白。直到天際漸白,他終于睡得安穩(wěn),瑤姬才抽出自己被攥了一夜的手,給他掖好被腳,關門離開。
知非和知云剛開始修煉沒多久,還未辟谷,安潯雖然已經(jīng)結丹了,但他的身體常年遭受折磨,不甚康健?,幖П阕屓齻€小家伙一日三餐,每天看顧他們吃飯。
早餐桌上,兩個熊孩子照舊打打鬧鬧,安潯安靜地坐在一旁扒飯,瑤姬端著茶盞,透過裊裊的的熱氣,看著他無聲無息,坐在小廳正中,卻好像蜷在角落里。
她忽然問:“小白是誰?”
安潯一驚,抬起頭來,兩只眼睛紅紅的,咬了咬下唇,低聲說:“是我養(yǎng)過的一只貓?!?/p>
瑤姬沒有去問那只貓后來如何了,微一點頭,起身去內室給玄景真君寫信。
當天下午,接到飛書的玄景真君就風馳電掣地回了山,一踏上望星峰就揚聲大喊:“徒兒!徒兒!”一路喊到內室,瑤姬正在看書,被他抓住肩膀直搖晃,“你在飛書上寫的,是真的?”
瑤姬對上老頭兒瞪得溜圓的眼睛,又好笑又好氣:“您就為這個,不遠萬里趕回來?”
“這可是大事!”老頭兒斬釘截鐵,“你不要怕,我這就給南光老鬼寫信,不怕他不答應,不過,你是真想好了?”
瑤姬點點頭,神色鄭重:“我已想好了,那孩子——他叫安潯,我不想送他去太元派,師父您新收了師弟師妹,分身乏術,我便……收他為徒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