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約定成俗的規(guī)矩,帝系一脈的后嗣,擁有和其他宗系不同的命名方法,這是為了避諱,也是至高無上的象征。所以他叫做“曦”,日者,至光至耀。
祖父和阿爹都對他寄予厚望,他從來不會懷疑這天下會是他的,而阿爹也會是坐上那個位子的人。但這世間又何來絕對,同出一源的親兄弟會拔刀相向,父母親情,再不顧惜。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手握權(quán)力的感覺,因為他知道,權(quán)勢,是最可怕的東西,所有的一切在權(quán)勢面前,都不堪一擊。
可他明白的太晚,阿爹也明白的太晚。
沒關(guān)系,既然一切都失去了,那我就奪回來。無論要多久,無論有多難,我都會原原本本的,全部奪回來。
蕭煜開始韜光養(yǎng)晦,他的確聰明絕頂,五歲的孩子,便知道什么叫藏拙。寧宗將他從亂刀底下救出來,懇求那時候已經(jīng)登基的光宗留下這個孩子的性命,他便做出一副受驚之下什么都記不清了的模樣,十分依賴寧宗??伤?,寧宗防備著他。雖然寧宗救他性命,將他養(yǎng)在宮中,讀書習武,樣樣都不虧待他,可寧宗從不曾對他放下戒心。
所以他越發(fā)不堪了,剛開始是膽小懦弱,連話都說不清,寧宗派心腹在他身邊監(jiān)視他,心腹回報說,光宗駕崩那晚,這位小殿下懵懵懂懂,不曾有任何異樣,倒是被花園里的貓嚇得直哭。
沒有人知道,他的眼淚為誰而流。這就是報應(yīng)。他躲在花盆后面嚎啕大哭,目光不曾有絲毫看向太極宮的方向。那座巍峨的宮室里,剛繼位半年的皇帝駕崩了。這就是報應(yīng)。
而那些報應(yīng)似乎一點點的還在繼續(xù),光宗駕崩之后沒過幾年,他的幼子燕王也暴斃身亡,燕王無嗣,只留下一個孤女,這一支的傳承便徹底斷絕。消息傳來的時候,蕭煜正在御花園里肆無忌憚地大鬧。宮里人都知道,這位小殿下頑劣不堪,不學無術(shù),誰也不敢惹他,所以他毫無顧忌,張狂地大笑著,眼中卻似有淚涌了出來。
死了好啊,又死了一個,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一個不留。
只是寧宗駕崩那晚,他似乎并沒有想像中那樣高興。那時候他已經(jīng)出宮開府了,在梁京中留下了一個人人譏嘲的浪蕩名頭,宮中傳出沉重的鐘聲來,九九八十一下,山陵崩。
在這漫長的十年中,他甚至以為那些仇恨已經(jīng)褪去了,在看到寧宗子嗣稀薄若斯,至親愈發(fā)凋零時,他甚至想過,就這樣算了罷。直到他安插在寧宗身邊的暗子告訴他:“先帝駕崩之前,曾經(jīng)讓圣人在他榻前發(fā)誓,一定要讓帝系的血脈在皇位上傳承下去,尤其是……絕對不能讓皇位落到您這一脈手中。先帝說,這是光宗皇帝駕崩前留下的遺言?!?/p>
“是嗎。”他只是淡淡地回答,心腹偷偷抬頭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的面色狠戾不似生人。
這是何等的刻毒,又何等的陰暗,他們奪走了他的一切,心心念念,至死都不肯放開。奪回來,他告訴自己,從今日開始,他再不會有絲毫動搖。
角落里的銅壺滴滴答答,將他從久遠的回憶中驚醒。蕭煜坐在床邊,定定地凝視著那張沉睡的小臉。白皙修長的脖頸露在衣襟外,那樣纖細,那樣脆弱,只要輕輕一扼,便會徹底斷絕。
呼啦,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風,吹得燭火搖搖晃晃。他伸出雙手,攏在細弱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