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沒料到,越軍一系的所有人都沒料到,談仲坤死了。
死在了敵軍的亂箭之下,連尸首都沒有找到。而表現(xiàn)出結(jié)盟之意的李丁忽然翻臉,談仲坤帶去的三萬大軍遭遇突襲,損失了大半。消息傳回來的時候,談珩正在殿內(nèi)與諸人議事,瑤姬就坐在他的右手邊,看到他的臉色變了幾變,先是發(fā)紅,繼而發(fā)青,然后便是慘白慘白的。
這也是演技嗎?她心里想,未免也太真了。隨即那個男人的身子晃了幾晃,在倒下去之前,眾人的驚呼聲里,她聽到他悲凄地叫了一句:“二郎!”
“原來……阿爹那樣的人,也是會傷心的啊。”
站在抄手游廊里,不遠處的正院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都是大夫和仆從。望著那喧鬧的院落,瑤姬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他永遠也不會對某個人付出真感情?!?/p>
“那樣……也就不能再稱之為人了罷?!闭劜淼穆曇艉茌p很輕,“生而為人,就總有無法割舍的東西,哪怕什么都可以拋棄,只有那一個,是想盡辦法也要攥在手里的。”
“你說什么? ”
瑤姬卻沒有聽清他的后半句話,談伯禹笑了笑,輕柔地摸了摸妹妹的發(fā)頂:“沒什么,不早了,去歇息罷,二郎的靈柩明日就到了。 ”
說是靈柩,其實那棺槨里不過放著好不容易尋回來幾片盔甲,談仲坤死在戰(zhàn)場上,尸骨無存。沒來由的,瑤姬想到了談叔允死去的那一年,張寰曾經(jīng)說過的話:“談氏若想繼續(xù)走下去,走到那個地方,日后還不知要有多少別離?!?/p>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讖語,將他們綁縛在通往輝煌的戰(zhàn)車上,只是在行進途中,要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一個的人被推下去。這是瑤姬歷經(jīng)多世都不曾感受過的慘烈,因為談家正走向無可匹敵的高峰,卻又彷佛將要分崩離析一般。
這樣的崩毀似乎還在繼續(xù),談仲坤的死亡讓談珩憤怒到了極致,他親率四十萬大軍,正式宣布與李丁開戰(zhàn),自認為愧對談仲坤的李成中也隨同他一道趕赴前線,瑤姬又一次被留在了后方鎮(zhèn)守,送出征的隊伍出城時,張寰將她叫到僻靜的地方,肅然道:“三娘,我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p>
“二公子雖然勇武,但既無辯才,又少智略,要選談判之人,他絕對不是最合適的。李顯德既然支持他,如何不知他并不擅長此事,卻為何要推舉他?當時我就覺得奇怪,但司空已經(jīng)下了命令,顯然無法更改,所以便沒有多言?,F(xiàn)在想來,或許我應(yīng)該再勸勸司空才是?!?/p>
他知道瑤姬一直為談仲坤的死耿耿于懷,因此才有此言,因他要趕著出征,不過草草幾言便要辭別?,幖合聺M腹的狐疑,目送他離開后,方才打馬回府。她不得不承認張寰說的有理,其實她心里也有類似的疑惑,只是眾人都以為李成中是要為談仲坤爭功,方才推舉他,可與敵軍談判原本就是很危險的事,李成中向來穩(wěn)重,如何會如此冒險?
瑤姬的心里隱隱地有一個推測,她深吸一口氣,喚了阿崔來:“派個人去何將軍府,不,去王將軍府,告訴阿虎,明日去軍營見我,有要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