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話,不當(dāng)真。好了,小溫……”準(zhǔn)備打圓場的胡總話還未說完,溫以寧打斷,“胡總,還有一點(diǎn)你可能誤會了,我與唐其琛先生幷不熟。我和他這幾年連面都沒有見過。我不想藉誰的面子,更不想讓您誤解。您信任我,讓我做事,我就好好做,就這么簡單?!?/p>
溫以寧知道這番話不算給面子,罷了,她本就不擅長甚至心底里是排斥這些帶有偏見的談資??尚Φ哪凶鹋坝^念,把“自以為”當(dāng)做真理,這就是一種不公正。
再待下去就沒意思了,溫以寧轉(zhuǎn)過身,忽地對上一個人,一雙眼。
唐其琛今天穿得不算特別正式,白衫黑西裝敞開了,能看見腰腹的線條延伸下來,與外套同色系的褲裝恰好融合,擔(dān)得起長身玉立這個詞。他站在明亮赤目的燈光里,本是輪廓溫和的雙眼,反倒顯得清淡寡情了。
溫以寧與他對視,不卑不亢,經(jīng)緯分明。
唐其琛已經(jīng)站了很久,剛才那番發(fā)言也一個不落地聽進(jìn)耳里。在場個個人精,嗅出了氣氛中的微妙。短暫僵持,唐其琛正眼不再看她,而是朝前走去,“小東莊玩著牌,柯禮說有熟人,我下來看看。”
這把聲音沉而有力,很有質(zhì)感,跟記憶中的某一部分是重疊的。溫以寧還沒來得及體會,唐其琛的聲音又傳來:“是不太熟,讓胡叔誤會了?!彼α诵Γ霸傔€生上氣了?犯不上,別介意?!?/p>
溫以寧的腳步停住,剛偃旗的火苗又竄了起來,轉(zhuǎn)過身,問:“介意什么?介意我闡明事實(shí),介意我為自己辯解?”
問題直指唐其琛,這一刻,徹底安靜。
禍從口出這個道理溫以寧不是不明白,話說完就后悔了,借酒撒瘋么這不是?橫豎聽起來都是不知好歹。
“胡叔上去玩兩把,幾個老同學(xué)。”唐其琛繼續(xù)跟人交談,似乎什么都沒聽見,或許是聽見了根本不屑回應(yīng)。
朗聲笑:“不打擾,來就是了。”衣冠楚楚的男人們談笑風(fēng)生,溫以寧留在原地,一條線筆直分明,劃出了兩個世界。
沒犯渾太久,溫以寧知道這種局面得給個臺階下。她果斷上前道了歉。對胡總說,自己今天失言失分寸,給他添麻煩了。又對曾總說,是自己太較真,冒犯之處請他別計(jì)較。
“怎么還這么鄭重了,沒事沒事?!痹偞笫忠粨],“我說話直接慣了,小溫是吧,別介意。”
胡總也笑著說:“瞧我們都把年輕人嚇著了,以后一定注意?!?/p>
這二位客客氣氣算是擺平了。他們說完后在等她繼續(xù)。
三個人呢,最重要的那一位還站在那兒。本以為她會對唐其琛道歉,可等了半天,什么話都沒再說。
唐其琛也不避諱,目光平靜看著她。
溫以寧對胡總略一頷首,說:“那我就不打擾了。”
唐其琛也無過多反應(yīng),端起酒,跟胡總碰了碰杯,聊起了最近的匯率波動。幾句寒暄,他才仰頭抿了一口。
熱烈氣氛重拾,唐其琛淺酌的時候,旁人也是相聊甚歡,一派和氣。忽然,唐其琛垂下手,把酒杯磕在桌上,動作不輕不重,但力道還是在那的。
他說:“這酒太澀?!?/p>
之前的平靜像是天氣過渡,這一刻才讓人察覺出降了溫。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唐其琛已經(jīng)撂局走人??露Y在另一撥客商間應(yīng)酬,笑著說失陪,趕緊跟了過去。
胡總攔了他一把,微瞇眼縫,“小柯,給叔一句真話?!?/p>
這邊應(yīng)付完,唐其琛沒再去牌局,柯禮跟上面的人吱了聲便也回到車?yán)铮疤瓶?,回哪兒??/p>
“靜安?!?/p>
柯禮吩咐司機(jī)開車,掂量了一番,說:“曾總喝了點(diǎn)酒,說話不太注意,念念她……”柯禮磕了下舌,立刻改口,“溫小姐她才有的情緒。 ”
后座的人沒說話。
柯禮:“其實(shí)這事兒還是曾總有失分寸,不過他這人向來這樣,沾不得酒,容易忘形。聽說,上回也是把一員工為難得當(dāng)場痛哭,醉后失言,確實(shí)不太經(jīng)腦子。不過溫小姐很懂把場面圓回來,還跟他們道歉,其實(shí)……”話到一半,柯禮發(fā)現(xiàn)自己說得實(shí)在過多。
“唐總,抱歉?!?/p>
燈火輝煌映在車窗上,分散幾縷籠在男人的臉上。
車行又一程,他忽說:“我知道。”
“嗯?”柯禮側(cè)過頭。
唐其琛說:“委屈了?!?/p>
柯禮跟在唐其琛身邊近十年,是心腹,是最懂老板心思的人??蛇@一刻,他捉摸不準(zhǔn)了。
柯禮又想起剛才胡總要的那句真話:“溫以寧和唐總是什么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柯禮心里嘆息。
很多年前,互有好感,有開始另一種關(guān)系的可能,可鬧僵時也慘烈決絕,不留余地。因?yàn)闇匾詫幇l(fā)現(xiàn),她的全力以赴是場笑話。
唐其琛對她所有的好,不過是在她身上看到喜歡過的女人的影子。
十里寒塘路,煙花一半醒。
還有什么比所托非人更殘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