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口驢肉,他就覺得剛才打的那一架都是值得的,反正他早就看那兩個人不順眼了,今天正好逮著個機會,以后能獨占這里,那才好。
見灰衣人沒吱聲,他又道:“喂,問你話呢,啞巴啦?”
對方抬起頭:“你把他們打跑了,不怕他們回來尋仇嗎?”
陳恭這才發(fā)現,對方的眼睛似乎有些問題,目光黯淡,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視線移到這人身旁的竹杖之后,他恍然了:敢情不是啞巴,而是個瞎子。
他嘁了一聲,不屑道:“怕?我從來沒怕過!就他們這熊樣,能干什么?”
陳恭上下打量灰衣人,一身粗布衣裳,料子沒什么稀奇,打扮也沒什么稀奇,唯一能看的就是那張臉。
說白了,不像和他一樣無家可歸,倒像是個游歷在外的士人。
“你姓甚名誰?看你樣子不似落魄,怎會來此?這里可是連耗子都不愿意打洞的!”
灰衣人朝他的方向點點頭笑道:“我叫沈嶠,因生了病,身上錢也沒了,只好尋到這里來,暫時住上幾天,等攢些路資,再回家,方才多謝你幫我趕走那兩人,不知我該如何稱呼你才好?”
玉生煙的話半真半假,不能全信,但假如不去玄都山,沈嶠其實也無處可去,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先去玄都山看看。
玄都山位于北周與南陳邊境,去玄都山有兩條路,一是從這里一直往南,直到進入陳朝之后,再往東北走,等于繞了一大圈,另外一條路則是從此地直接南下,相對更近,也更方便些。
沈嶠選擇了后面那條路。
天下雖亂,撫寧縣因沒有遭災,還算安寧富足,是亂世中難得的一塊凈土,就像沈嶠剛才說的,他身無分文,只能先在此地稍加整頓。
他的目力恢復得很慢,但不是全無進展,白日里光線充足時,也能看個模模糊糊得大概輪廓,對比之前剛剛醒來時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已經十分好了
陳恭坐下來:“隨便罷,我姓陳名恭,你叫我陳大郎就行了,方才吃了你一個驢肉夾餅,就當是你今日住在這里的費用,我還幫你趕跑那兩個人,加上明日的份,你明日可得還我三個驢肉夾餅才行!”
沈嶠笑笑:“好?!?/p>
見他答應得爽快,陳恭反而狐疑:“你不是說你身上沒錢了嗎,那還哪來的錢買驢肉夾餅?”
沈嶠:“沒錢可以出去掙?。 ?/p>
陳恭嗤笑:“就憑你?我聽說讀書人可以給人家當賬房寫家書,可你連眼睛都看不見,怎么寫?總不成和我一樣去扛米袋罷?我可告訴你,三個驢肉夾餅,一個也不能少,別以為可以賴賬,你出去打聽打聽,我陳大郎別的沒有,打起架來可是鬼都怕,瞧見剛才那兩個窩囊貨沒有?你明日要是拿不出三個餅,就到外面吃風去罷!”
沈嶠脾氣很好,聽見這樣的語氣也沒生氣,還笑了笑答應下來。
破廟雖然很破,四面漏風,連一面完好的窗戶也沒有,可勝在柱子多,將幾面神臺立起來也可以擋擋風,還有些陳恭自己搬過來堆成的草垛柴禾,前者擋風當被子蓋,后者燒了取暖,不過這些他只自己用,現在看在沈嶠愿意“上供”的份上,陳恭勉強分給他一點草垛柴禾。
見沈嶠居然準備充分,隨身包袱里還帶著一件厚實的舊衣裳當被子蓋,陳恭不由冷哼一聲。
那兩個乞丐一直沒回來,估計是找到新的棲身之處了,陳恭毫不客氣地將他們原先用來當被子蓋的衣裳拿過來,聞了聞有股酸臭味,只好撇撇嘴丟掉,將身體挪近火堆一些。
他原想將沈嶠的衣裳也搶過來,但轉念一想,等明日對方拿不出“供品”,自己再發(fā)難也不遲。
抱著這個念頭,他不知不覺睡著了。
隔天一大早,陳恭就起來了,像往常一樣,他準備去米鋪干活。
四下一看,沈嶠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留下被壓出印子的草堆,和一堆燒剩的柴火黑灰。
陳恭也沒在意,如常去米鋪上工,他是絕不相信沈嶠今日真能帶回三個夾餅的,因為若他真有什么余錢,也沒必要住到那個鬼都不住的破廟里頭了,但對方沒力氣又是個瞎子,又能靠什么掙錢?
可別兩手空空回去,老子一定打得你連你娘都認不出來!
傍晚的時候,陳恭往破廟的方向走,一面暗暗思忖。
還沒踏入大門,他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自己的腳步聲似乎引來沈嶠的注意,后者抬起頭,朝他笑了一下:“你回來了。”
“驢肉……”陳恭陰著臉剛說了兩個字就停住了。
因為他瞧見三個裝著驢肉夾餅的紙包,整整齊齊碼在自己睡覺那塊地方的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