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紅：“你干嘛不去食堂……”

“我趕時間?！壁w云瀾說完，一頭往墻上撞去，這一幕正好被拎著牛肉餅回來的郭長城看見，他還沒來得及大吃一驚，就見趙云瀾筆直地穿墻而過，消失不見了！

“行了閉上嘴吧，”祝紅從他手里拿過自己的早飯，“那有一扇門，是圖書區(qū)，你能力不夠，進去也什么都看不懂，所以自然也見不到那扇門?！?/p>

楚恕之啃完煎餅，感覺少了個雞蛋沒吃飽，又伸手從祝紅的牛肉餅上飛快地扯下了一塊：“比我強，我看得見進不去——圖書區(qū)都不對我開放?！?/p>

郭長城問：“那為什么？”

楚恕之從他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上扯出了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對他說：“因為我有前科。”

郭長城：“……”

他果然還是害怕楚哥。

片刻后，只見趙云瀾拎著一本破破爛爛的舊書，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墻”里走了出來，隨手把雞蛋殼和牛奶盒子扔進了郭長城的垃圾桶，又從祝紅桌上抽了一張餐巾紙，一句話也沒交代，就腳下生風(fēng)地走了。

然后他不見了一整天。

從大雪山回來已經(jīng)有半個月，轉(zhuǎn)眼就過了陽歷年，接著龍城一場大風(fēng)降溫，很快就把眾人卷到了年關(guān)。

趙處忙得簡直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他要給各大關(guān)系戶準(zhǔn)備禮品，還要收各方酒肉朋友送來的年禮，記不完的來往，趕不完的應(yīng)酬，加上沒完沒了的述職報告，沒完沒了的大會小會，他辦公室里的電話每天響得活像鐵道部訂票熱線。

各部門辦公桌上的臺歷都已經(jīng)換成了新的，這天趁著天黑得早，上白班的人們下班前，桑贊飄到刑偵科。

這位同志命苦，生前是個心狠手辣的陰謀家，一死就進了山河錐，從此山中無日月，世上已千年，改造完畢重新做人……不，做鬼之后再出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從陰謀家變成了個傻子——連人話也聽不懂了。

全世界能和他交流的人只剩下了汪征一個，而瀚噶族土語雖然是汪征母語，可她畢竟只說了不到二十年，剩下的三百多年都生活在普通話環(huán)境里，當(dāng)桑贊發(fā)現(xiàn)汪征和外面的人人鬼鬼交流明顯比和自己說話要順溜得多的時候，他就決定開始發(fā)狠學(xué)說話了。

桑贊是個狠角色，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能給一鍋藥死，決定干什么，就是不遺余力——他在這半個月間，幾乎是晝夜不息地在汪征耳邊念叨漢語拼音，險些把成了鬼的汪征念出神經(jīng)衰弱來，終于，他開始慢慢掌握了普通話的發(fā)音規(guī)則，乃至于可以學(xué)舌，甚至自發(fā)說出一些簡單的對話了。

桑贊操著他那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普通話，大著舌頭廣播通知：“格蘭說年底除了年……年‘總醬’之外，還有福娃費，讓……讓諸位提前準(zhǔn)備好發(fā)、發(fā)面。”

他背得不熟，顯然是半懂不懂地純模仿。

林靜問：“阿彌陀佛，準(zhǔn)備發(fā)面干嘛，年夜飯要蒸包子嗎？”

桑贊比比劃劃地說：“不是雹子，是‘發(fā)面’，最號是‘膠東費’……”

“趙處說今年年終獎以外一人添五千的福利費，這周末之前到我那取，下禮拜都把發(fā)票給我，最好是交通費，能開來勞保的發(fā)票也行。”汪征急匆匆地從樓上飄下來，瞪了桑贊一眼，“話都學(xué)不清楚?！?/p>

桑贊看著她，顯得嚴(yán)肅得有些兇狠的臉柔和了下來，悶悶地傻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

“別搗亂，我正忙著呢?！蓖粽餍÷暢庳?zé)了一句，又問，“趙云瀾又找哪個姐夫聯(lián)誼去了，我這有一份文件急著找他簽字呢?！?/p>

桑贊忙說：“我……我送……”

汪征連忙一抬手躲開他：“送什么送，你再把他那些腦滿腸肥的姐夫給嚇著?！?/p>

桑贊也不反駁，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趁著天黑在樓道里跑來跑去、手忙腳亂的忙碌模樣。

汪征轉(zhuǎn)過身，低聲用別人都聽不懂的話和他說了句什么，桑贊臉上就露出平靜又滿足的笑容，仿佛有種一切都塵埃落定的超脫感。

“老娘最討厭這些在別人面前秀恩愛的，尤其還是這種用番邦話秀的，狗眼又瞎了一次?！弊＜t低氣壓地念叨了一句，“最近鬼見愁消停了，又換成他們倆了！”

林靜：“善哉善哉，女施主不要羨慕嫉妒恨。”

祝紅抬手要打他，就在這時，她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祝紅順手接起來：“喂你好……哦，在哪??？”

她一打手勢，把下班正準(zhǔn)備開溜的眾人都留住了，只見祝紅從辦公桌上摸出一打便簽紙：“嗯，你說……黃巖路黃巖寺醫(yī)院是吧，行，我跟他們說——哦對，你晚上有空回一趟辦公室，汪征說有好多東西需要你簽字?！?/p>

大家都聽出來了，這是他們趙處，祝紅掛了電話，郁悶地吐出口氣：“來，根據(jù)我處一貫工作風(fēng)格——白天不干活，晚上窮加班，在過了下班時間五分鐘以后，咱們坑爹的領(lǐng)導(dǎo)來電話說有活了。”

林靜聞聽這話，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開門，光速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祝紅把寫了地址的便簽紙往墻上一貼，用圍巾遮住臉：“寒冬臘月的，人家女孩子又怕冷……”

大慶緊接著跟上：“老貓還沒有羽絨服呢?！?/p>

一排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反應(yīng)不及的楚恕之，楚恕之面對著這些混賬同事，千言萬語只匯聚成了一句話：“他媽的?！?/p>

十分鐘以后，楚恕之坐著郭長城的車，走在了去往黃巖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