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城猛地低頭,可是那里什么也沒有!
他一時分不出究竟眼睛看見的是假的,還是鏡子反射的是假的,胸口幾乎剎那就冰冷一片,連呼吸都顫抖了。
接著,他看見那骨架轉(zhuǎn)過頭來,目光正好在反光的玻璃上和自己對上,郭長城看見,那骷髏頭的兩個空洞洞的眼眶里,好像有一個人。
那人頭上身上披著斗篷,全身籠罩著一層黑霧,手里還拿著什么東西……
還沒等他看清楚那人手里拿著什么東西,他就聽見樓下一個男聲說:“哎,那位同學(xué),你扒墻上干什么呢?”
這一嗓子突然冒出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把神經(jīng)緊繃的郭長城給嚇了一跳,窗臺上正好有一點苔蘚,滑得要命,他一腳沒踩實在,就直接悲劇地響應(yīng)地心引力了。
趙云瀾忙眼疾手快地?fù)溥^去,企圖伸手撈他一把,誰知人沒撈到,撈到了郭長城那蓋帽一樣的頭發(fā),郭長城立刻“嗷”一聲嚎叫了出來,趙云瀾當(dāng)時手一哆嗦,就這么讓他掉下去了。
黑貓立在窗臺上,擺了擺尾巴:“喵——”
“我靠,”趙處長忙轉(zhuǎn)身,罵罵咧咧地往樓下跑去,“這個現(xiàn)世寶?!?/p>
好在下面那位還算有點良心,伸手接了郭長城一把,沒讓他直接五體投地。
那是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盛夏里也穿著整整齊齊的長袖白襯衫和熨帖的西褲,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的眼鏡,手里夾著一份教案,看起來又斯文又干凈,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濃重的書卷氣。
他問郭長城:“你沒事吧,同學(xué)?這多危險?”
郭長城沒顧上理他,忙扭過頭去看那二樓的窗臺,那里依然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仿佛方才吊在窗外的骨架和它眼睛里的黑袍人都只是他的幻覺。郭長城終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腳軟。
“腳崴了嗎?要當(dāng)心啊?!贝餮坨R的男人微微彎下腰,耐心地對他說,“而且學(xué)校里禁止攀爬建筑物,被抓住了要扣綜合分的?!?/p>
郭長城低著頭,覺得自己可能是一根天生的廢柴,這個世界上除了吃軟飯,大概沒他的活路了——上班第一天,他就已經(jīng)快瘋了。
趙云瀾匆匆地跑下樓,一把拎住郭長城的后領(lǐng),像拎一只小雞仔一樣把他拎了起來,豎在地上。
饒是他不想破壞自己在外面八面玲瓏的光榮形象,也著實很想脫了鞋,照著這二逼實習(xí)生臉上使勁來兩下。
于是他只好強(qiáng)迫自己扭過頭,眼不見為凈。
“你好,”他對著那戴眼鏡的男人伸出手,“我姓趙,我們是公安的,先生貴姓?”
那一瞬間,戴眼鏡的男人臉上飛快地閃過某種東西,仿佛是一種猝不及防的震驚,然而稍縱即逝,叫人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隨后,他就垂下眼,禮數(shù)周到地跟趙云瀾握了手:“免貴姓沈,沈巍。我在本校任教。不好意思,剛才我還以為他是暑假留校的學(xué)生?!?/p>
沈巍的手冰涼冰涼的,像剛從冰柜里撈出來的尸體,趙云瀾一碰就一愣,忍不住抬頭看了對方一眼,這一來,正好對上沈巍鏡片后的目光。
雖然沈巍迅速地移開了目光,可趙云瀾就是覺得,沈巍看他的眼神似乎有點奇怪……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總之那并不是看一個陌生人的目光。
作為一個刑偵人員,哪怕是有點非典型的刑偵人員,也要有這么一項基本功——認(rèn)人的能耐。
干這行的,臉盲癥最耽誤事,只要見過一面的人,哪怕匆匆一瞥,事后如果需要,他也得能回想起來。
因此趙云瀾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就在這時,那球一樣的大黑貓不知吃錯了什么牌的耗子藥,一扭一扭地走了過來,徑直爬到了沈巍的腳底下,仔細(xì)聞了聞,粘著他的腳轉(zhuǎn)了幾圈,末了,軟軟地、撒嬌似的沖著他叫了一聲。
此貓爺平時好吃懶做,從來都以一種高貴冷艷的態(tài)度俯視著地球上愚蠢的人類,還沒有這么的……像一只貓過。
趙云瀾愣了一下,只見黑貓寡顏鮮恥地沈巍褲腳上親昵地蹭了蹭,最后竟然諂媚地仰起頭,用可笑短小的前腿去夠沈巍的膝蓋,竟然還企圖求抱抱。
沈巍彎腰把它抱了起來,黑貓也不嫌他手涼,反而軟綿綿地“喵”了一聲,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窩成了一個籃球,蜷在他的手里,碧綠的眼睛和男人藏在鏡片后面的目光相對。
趙云瀾有種他們兩個在互相打量的錯覺。
好一會,沈巍才戀戀不舍地把貓塞回到趙云瀾懷里,摸了摸黑貓的頭:“這貓有靈性得很,有名字么?”
“有啊,叫大慶?!壁w云瀾順口說,“小名胖子,外號死胖子?!?/p>
黑貓“嗷嗚”一聲,從夢幻小寵物的狀態(tài)里掙脫出來,炸起毛球,對趙云瀾亮爪就撓。
“喲,還會撓人?!鄙蛭⌒α诵?,中途截下了它的爪子,拎到手里和它握了握爪,黑貓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就乖順地縮了回去,老實地讓沈巍摸它的頭。
沈巍問:“我今天早晨就聽說學(xué)校出事了,怎么,確定死者是我們學(xué)校的嗎?”
郭長城頂著他上司的目光,硬著頭皮拿出了一個文件袋來,掏出一個女學(xué)生的照片和一張學(xué)生證,顫顫巍巍地遞給沈巍,艱難地說:“沈……沈教授,您……您好,麻煩您給看看,對這個人有印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