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驟然心有所感,似乎是物以類聚,趙云瀾身邊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跟那人有些像——比如都對某種東西很執(zhí)著,能忘乎所以的執(zhí)著。
比如這一個,比如那個一說話就緊張的小男孩……
沈巍瞇了瞇眼,他心里其實對鎮(zhèn)魂燈已經(jīng)隱約有了些猜測,只是現(xiàn)在看來,鎮(zhèn)魂燈還是不要出世比較好。
“小男孩”郭長城同學(xué)成功地把失蹤人員家屬都留在了縣城里,可卻并沒有等到好消息。
當(dāng)天已經(jīng)接近午夜的時候,楚恕之才帶著大慶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其他東西收集起來不大現(xiàn)實,只找到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身份證和貼身的鑰匙手機之類……似乎被吞噬的只有有生命的東西,這些砸碎的物品倒是都安然無恙。
縣城的小公安局里燈火通明,突然不知從誰那里爆發(fā)出第一聲哭聲,為他們騰出的會議室亂成了一團,楚恕之一只手抱著大慶,疲憊地掐了掐眉心,沖郭長城招了招手,把他帶到了旁邊的一個小辦公室里,關(guān)上門。
郭長城直覺不大好,看了看楚恕之,又看了看大慶:“楚哥,趙處他們呢?林大哥找到了嗎?看見祝姐沒有?那些失蹤的人還是一點音訊也沒有嗎?”
楚恕之從兜里摸出一個證物袋遞給他,里面裝著一小把灰。
郭長城愣了愣,他心里忽然有了某種說不出的預(yù)感:“這是……”
“骨灰?!?/p>
證物袋“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對,就是人骨化成的灰?!背≈喍痰亟淮艘幌滦℃?zhèn)里發(fā)生的事,然后對郭長城說,“你立刻打電話回總部,告訴汪征,這件事讓她和桑贊處理,這些人暫時按著失蹤處理,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隱瞞不了多長時間,讓她酌情溝通一下,看看怎么能在明面上交代過去?!?/p>
郭長城難以置信地說:“明面上……交代?”
其實就是要汪征想辦法,把這件事的真相遮掩過去。
楚恕之看了他一眼,明明是特別調(diào)查處辦事的潛規(guī)則,可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想和郭長城明說,于是尸王沉默了片刻,十分迂回地回答:“你得知道,一般情況下,只有在存在遺骸的時候才能檢測出人體的DNA,被高溫?zé)^的骨灰都不可能,何況被破壞成這樣。這件事我們能做的不多,就算你把整個小鎮(zhèn)的灰塵都收集在一起,我們也不可能告訴家屬它們曾經(jīng)是屬于誰的?!?/p>
“那總該有一個兇手……”
楚恕之無奈地哂笑一聲:“郭長城,一個能暗算斬魂使大人的人,就算用了卑鄙的手段,他在修為上至少也是和斬魂使平分秋色的,你是不是來得時間比較短,還不清楚斬魂使是什么人?”
郭長城愣愣地看著他。
“不怕實話告訴你,我千年修行,已經(jīng)能在烈日下行走,眼下算是尸王,能號令所有的白骨僵尸,再進(jìn)一步就是魃,也就是尸仙,但是如果不是因為趙處的關(guān)系,像斬魂使這樣的人,方圓五里之內(nèi)我就要退避的你懂嗎?”楚恕之頓了頓,“這事最好別沾,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p>
郭長城好像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結(jié)論,然而他從來不會和人爭吵,更不是什么自不量力的熱血少年,一時覺得心里給堵住了什么,可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臉都憋白了。
過了不知多久,郭長城才問:“但是魂魄呢?身體沒有了,魂魄總是有的吧?一個人生下來,怎么可能就這么平白無故地消失了呢?”
楚恕之一愣,大慶卻從他懷里跳出來,躥到桌子上坐下,突然開口說:“這是有的。”
兩人立刻轉(zhuǎn)向黑貓。
大慶卻好像走了神,不言聲了,半晌,楚恕之只好出聲提醒了它一聲:“大慶?”
他話音沒落,大慶身上突然發(fā)生了詭異的變化——黑貓的身體慢慢地抽長,黑貓身上的貓毛緩緩地消失,在郭長城和楚恕之的目瞪口呆下,變成了一個頭發(fā)長到了腳踝的少年!
少年身上不知穿著什么年代的衣服,看起來就像是隨便扯了一塊布頭纏在了身上,赤著腳……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起來既不黑也不胖!
楚恕之:“大、大慶?!”
少年的臉上出現(xiàn)了貓咪特有的懶洋洋的表情,挑起比別人都大一些圓一些的眼睛掃了他一眼:“嗯?!?/p>
說著,他從桌上跳了下來,落地沒有一點聲音,動作也像一只貓,連走路都是直線的貓步,楚恕之和郭長城不約而同地給他讓開了路,就聽大慶說:“我的記憶不知被誰封住了,太久遠(yuǎn)的事早已經(jīng)記不清楚,上次在昆侖山巔的時候被大神木刺激了一下,才能化形,化形以后雖然沒有毛很丑,但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反而會更清楚一點?!?/p>
同樣沒有毛,比“很丑”還要再“丑”一些的楚恕之和郭長城同時露出微妙的表情。
“今天我們遇到的,地府的官方說法叫幽畜,其實最早就是叫鬼族?!睂徝烙^獨特的大慶沒留神他們倆的反應(yīng),兀自說,“鬼族是從什么地方生出來的,原理我弄不清楚,反正我知道他們和風(fēng)氏兩位大神——伏羲和女媧的死有關(guān)?!?/p>
“在小鎮(zhèn)門口,沈巍的話你也聽見了,鬼族出世時整個洪荒大地寸草不生?!焙谪堊兂傻纳倌昴抗忾W了閃,仔細(xì)看,他的眼睛竟然會隨著光線深淺而變換顏色,“但是據(jù)我所知,鬼族啃生人骨血,吸食修行人元神,凡人的三魂七魄卻是不吃的,因為吃了也沒什么用。我想可能是因為突發(fā)情況,那些人本是不該死的,身體突然消失,還是生魂,地府也顧不上帶走他們,所以那些受了驚嚇的魂魄一時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郭長城比別人腦子慢一些,好一會,才消化掉大慶的話是什么意思,他突然說:“那我要去找他們。”
已經(jīng)在低聲討論趙云瀾和祝紅的可能去處的大慶和楚恕之同時抬起頭來,大慶莫名其妙地問:“找他們干什么?丟了生魂那是地府的事,雖然他們現(xiàn)在肯定沒心情管?!?/p>
郭長城啞然了片刻:“可是……可是我答應(yīng)了他們,外面那些失蹤的人的家屬,我答應(yīng)過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你給不了。”大慶說,“再說他們也不會相信的?!?/p>
“所以我要去找死者的魂魄,一個人天生就應(yīng)該是存在的,怎么能突然失蹤了呢?”郭長城分外死心眼地糾纏著這個問題,“那是……那是不應(yīng)該的。”
楚恕之涼涼地笑了一聲:“不應(yīng)該的事多了去了,你打算怎么找?”
郭長城一句就被問住,怔忡片刻,難堪地低下了頭。
誰知楚恕之沉默了一會,卻突然從懷里摸出了一瓶眼藥水丟給他:“牛眼淚,開天眼用的,能看見生魂。”
郭長城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激動地看著他。
“你先去辦正事,給汪征打電話,讓她把對外的事處理好,然后派人來增援?!背≈悬c別扭地避開他過于熱情的目光,“反正我要去找林靜,順便而已,你別給我找麻煩?!?/p>
“你們倆一起走吧,我要去找趙云瀾。”大慶說,“他一個人我不放心?!?/p>
大慶以人的形象別扭地走了幾步,到窗口的時候回過頭來叮囑了一句:“小孩要是不知道輕重,尸王你多擔(dān)待些,千萬小心,咱們新辦公室剛拿下來,還沒來得及裝修呢?!?/p>
說完,大慶從窗口跳了出去,夜色中閃了兩下就沒了蹤影。
趙云瀾一路沉默,心有余悸的鬼差誰也不敢上前跟他搭話,只有祝紅不管他說什么,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過了鬼門關(guān),到了閻羅殿,判官正要把趙云瀾往里面引,突然被一個冒出來的小鬼擋住了路。
判官皺皺眉。
那小鬼開口陰沉沉地一笑:“令主大人,十殿閻羅有請?!?/p>
趙云瀾還沒來得及開腔,判官已經(jīng)忍不住先說:“這是什么意思?斬魂使被鬼面暗算,眼下混沌將開,大封眼看要徹底破裂,耽擱了正事你擔(dān)待得起嗎?讓開!”
小鬼頭壓得低低的:“是,判官大人,但小人只是奉命行事?!?/p>
判官:“你們……”
趙云瀾突然打斷他:“帶我過去,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閻王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