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午后的太陽斜斜地照進屋里,加濕器里噴出白茫茫的水霧,一件大衣丟在會客的沙發(fā)上,壓出了褶子,主人也不管,屋子里安靜極了,只有手指敲打鍵盤的聲音——趙云瀾帶著防輻射眼鏡,正忙著修改一份報告。
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過了一會,趙云瀾拿起內(nèi)線電話,打到對面的刑偵科,口氣不善地說:“林靜,給我滾進來?!?/p>
三十秒鐘之后,林靜圓潤地滾了進來:“嘿嘿,領(lǐng)導(dǎo),您叫我?”
趙云瀾劈頭蓋臉一頓訓(xùn):“你自己數(shù)數(shù)有多少錯別字?我都不知道你們一天到晚能干點什么正事,寫份報告能寫成……你干什么呢?”
林靜完全沒心情挨訓(xùn),正一邊往他跟前湊,一邊伸長著胳膊調(diào)整拍照角度:“來領(lǐng)導(dǎo),說個茄——子——”
趙云瀾面無表情:“……茄你妹?!?/p>
林靜“喀嚓”一聲,拍了一張兩個人的合影,還興致勃勃地轉(zhuǎn)過來給趙云瀾看,照片里因為位置和角度問題,林靜貼著鏡頭的臉像一張大餅,而后面臭著臉的趙云瀾就像個背后靈。
“拍出來了!”林靜莫名歡樂,“我以為上古圣人是不能被凡人的儀器拍出來的,不過也是,就和沈老師一樣,你現(xiàn)在其實是個在人間的化身吧?你是不是想變就能變回真身,哎,商量個事,真身能和我留個影嗎?”
趙云瀾:“……”
林靜:“就一張?!?/p>
趙云瀾:“滾出去?!?/p>
林靜于是又圓溜溜地滾出了。
辦公室消停了沒有五分鐘,又有人敲門進來了,祝紅走進來:“趙處,我想撤回辭職申請。”
趙云瀾用下巴尖點了點旁邊的碎紙機:“已經(jīng)處理了?!?/p>
“哦?!弊<t頓了頓,沒話找話地說,“那明天是十五,我得請假一天?!?/p>
“嗯,知道了。”趙云瀾頭也不抬。
過了一會,祝紅還坐在那不動地方,趙云瀾終于看了她一眼:“還有什么事?”
“我還是有點好奇?!弊<t上身往前探了探,壓低了聲音問,“沈巍給我的那根大神木后來為什么長出了第三個芽?前兩個是怎么長出來的?”
看趙云瀾的表情,他像是不想回答,然而畢竟祝紅是個姑娘,他對姑娘說話的時候多少會客氣一點——特別是還是暗戀過他、并且被他無情發(fā)卡的。
“第一個芽是他和神農(nóng)定下契約的時候,第二個芽是他遵守承諾的時候,第三個芽是他決定……”趙云瀾的話音停了一下,臉色顯而易見地陰沉了下來,過了一會,勉強耐著性子說,“大不敬之地不能建立輪回,就是因為鬼族無魂,而大神木長滿三個芽就像征了鬼王生出三魂,鬼王魂把輪回溝通到了大不敬之地,從此也就沒有了鬼族的概念,你懂了?”
祝紅想了想:“好像……大概有點懂了,但鬼族都去哪了?”
趙云瀾挑挑眉:“沒了,但也無處不在?!?/p>
祝紅:“就像永遠燒著的鎮(zhèn)魂燈一樣無處不在?”
趙云瀾:“嗯?!?/p>
祝紅又問:“那你呢?你還會回昆侖嗎?鎮(zhèn)魂令還存在嗎?”
她的語氣難得地有一點遲疑,仿佛才剛想起來面前坐著的人究竟是誰。
“不回?!壁w云瀾一邊說,一邊用U盤拷貝了一份檔,扔給祝紅,“替我打成紅頭的,然后蓋公章——昆侖山又不具備開荒植樹的條件,我回去也開不了農(nóng)家樂,干嘛去?每天接受一幫傻逼朝拜怎么那么有意思呢?我才不去?!?/p>
祝紅接住U盤:“我還是覺得有點夢幻?!?/p>
趙云瀾:“嗯?”
祝紅:“我暗戀過昆侖君啊我擦,老娘怎么那么牛掰呢?”
趙云瀾:“……”
“哦對了,”祝紅從兜里翻出一個卡包,在里面厚厚的一遝銀行卡打折卡里找到了一張酒店打折金卡,扔在趙云瀾辦公桌上,“我聽說你有家不能回,這個給你,六折,省得你工資都便宜酒店交住宿費了,我就只能幫你到這了。”
趙云瀾:“……”
然后趙云瀾默默地收下了打折卡,毫不客氣地對戳了他傷心事的祝紅說:“滾出去?!?/p>
祝紅也滾了,過了一會,楚恕之拿著祝紅打出來的文件進來,然后在送檔之外又做了很多余的事——比如他坐在了趙云瀾對面。
趙云瀾把鼠標(biāo)一摔:“你們還有完沒完了!”
楚恕之:“我就問一句話?!?/p>
趙云瀾:“沒愛過!以及小郭確實是鎮(zhèn)魂燈的燈芯化身,行了說完了你可以滾了?!?/p>
楚恕之:“所以他有天降的大功德,就和女媧一樣?”
趙云瀾表情兇殘地在電腦上掃著雷:“百世如一日地做同一種人,做同一種事,維持鎮(zhèn)魂燈一直在燒,難道比造人的功德???你這中二病不明白就少說兩句,別給我丟人現(xiàn)眼。”
楚恕之皺皺眉:“太違和了,所以他代表了你特別缺的那一部分的心眼嗎?”
趙云瀾面無表情地說:“我再說一遍,哥唔恩,滾?!?/p>
楚恕之看了看他,挑挑眉,展開嘲諷攻擊:“嘖,回不去家住酒店、欲求不滿的老男人,火氣真大?!?/p>
趙云瀾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目光危險地盯著楚恕之,楚恕之聳聳肩,哼著小調(diào)溜跶出去了。
趙云瀾螢?zāi)簧系膾呃渍藗€滿臉花,他不爽地收回目光:“媽的?!?/p>
他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無所事事地掃了半天的雷,直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才又一次被推開了,大慶露出個黑黢黢的貓頭:“哎,有人找?!?/p>
趙云瀾詫異地抬起頭來,防輻射眼鏡從鼻梁上滑下來一點:“我沒接到預(yù)約……”
大慶也不理他,原地轉(zhuǎn)了個圈,用屁股頂開了辦公室的門,對身后的人說:“進來吧沈老師?!?/p>
趙云瀾看清了門后的人,臉色以光速沉了下來,然后他漠然垂下眼,平平板板地說:“先生報案請找當(dāng)?shù)嘏沙鏊?,我們不直接受理?!?/p>
沈巍大概是剛從學(xué)?;貋恚掷镞€帶著一打教案,無奈地笑了一下:“云瀾……”
“你是誰呀,別叫那么親熱,我不認(rèn)識你。”趙云瀾截口打斷他,“對不起啊先生,我前兩天剛撞過頭,不知道怎么的失憶了,腦子也不大清楚,近期不適合接客。麻煩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謝謝?!?/p>
嚴(yán)格來說,這是那次事件之后趙云瀾的第一個工作日,沈巍整整昏迷了一個多禮拜,趙云瀾就默默地守了他一個多禮拜——不過后來沈巍醒了,并且確定他沒什么事了之后,趙云瀾就二話不說,翻臉不認(rèn)人,轉(zhuǎn)身把沈巍丟下,自己離家出走,出去住了。
沈巍剛想說什么,趙云瀾桌上的一個提示下班時間的鬧鈴響了,這男人以讓人看不清的手速關(guān)電腦收拾東西下班,拎起大衣和包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哎,先生你讓一下哈,我們要下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