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功德筆 ...
從趙云瀾的本意來說,除了沈巍,他是不想帶任何燈泡的,但是鑒于前兩天黑貓大慶的強烈抗議,趙云瀾還是在被粉紅泡泡燒壞了的腦子里擠出了一點責任感,在臨出門的時候給郭長城打了個電話,叫他一起跟來,順便寓教于樂……哦,不,是在實踐中給他做新員工培訓。
可憐小郭警官,入職已經(jīng)過了半年,依然一問三不知,直到此時才剛摸到一個入職培訓的毛。
郭長城是個實在孩子,自然不敢讓領導等他,接到電話,立刻就以光速沖出去了,生怕早高峰堵車,他一路小跑地沖進了地鐵站,在最擁擠的路段上車,兩次被人從地鐵里擠出去,第三次終于被一個彪悍的阿姨從身后踹了一腳,在車門關上之前硬是把郭長城給塞了進去。
活生生地弄出一身大汗,郭長城到了醫(yī)院門口,他這才發(fā)現(xiàn),來得太早了,上白班的醫(yī)生才剛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往里走,至于他們領導,那還不知道在哪個溫柔鄉(xiāng)里樂不思蜀呢。
郭長城搓著手,縮著脖,在寒冬臘月的龍城里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鼻涕流了一包餐巾紙,整個人幾乎凍成了一個冰花,才把姍姍來遲的趙云瀾等來……哦,還有沈教授。
郭長城已經(jīng)凍得話都快說不清楚了,張嘴:“趙、趙趙趙趙趙處?!?/p>
趙云瀾被他的造型逗樂了:“什么時候來的?等多長時間了?”
郭長城:“快、快快快仨鐘頭了。”
“你不會給我打個電話或者找個地方避風”這種話,趙云瀾沒問,他早就習慣了——郭長城要是不蠢,那還是郭長城嗎?
倒是沈巍詫異地問:“早來了為什么不進去?”
趙云瀾鎖好車,隨手把車鑰匙扔進了郭長城懷里,嗤笑一聲:“他不敢?!?/p>
被說中了的郭長城用力吸溜了一下流下來的清鼻涕,偷偷看了沈巍一眼。
沈巍瞥見,好脾氣地對他點點頭:“早,吃過早飯了嗎?”
郭長城一邊點頭,一邊在心里胡思亂想地琢磨著,趙處怎么工作時間還帶“家屬”?
這事看起來像領導有問題,可郭長城還是覺得自己當了個碩大的燈泡,心里十分不好意思,看見沈巍和趙云瀾在前面小聲說話,他就只敢跟在三步以外的地方,弓肩低頭,被凍得一臉凄慘,就像個亦步亦趨的小太監(jiān)。
誰知此時恰逢流感高發(fā)期,醫(yī)院里正是人滿為患,郭長城這么一落下,立刻就被別人擠散了,他一邊奮力地往人群外掙扎,一邊踮起腳尋找另外兩個人的蹤跡,等他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來,趙云瀾和沈巍已經(jīng)看不見了。
好在郭長城來過一次,還知道順著樓梯往上走,去六樓住院部。
剛到六樓,正好一群醫(yī)生護士急匆匆地推著個病人從他身邊經(jīng)過,郭長城連忙閃開讓路。
這一側身,他就不小心瞥見了醫(yī)院的窗戶。
郭長城自從幾次三番地從反光的玻璃上看見過“臟東西”后,就幾乎已經(jīng)有了心理障礙,他平時養(yǎng)成了習慣,到家就拉窗簾、開電視,把能反光的桌子都蓋上棉布的桌布,筆記本電腦只有用的時候才掀開等等。
可誰知就這么無意的一眼,郭長城的目光還是被那玻璃吸住了。
他看見六樓的窗戶外面有一個人,男的,清瘦,頭上戴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毛線帽子,帽子下面露出皮膚粗糲的耳朵和花白的頭發(fā),穿著一件同樣破破爛爛的大棉襖。
郭長城本能地感覺到了他的不同尋常,他的心飛快地跳了起來,可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害怕,就越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郭長城的目光慢慢地往下移動的同時,忍不住張大了嘴,臉上露出一個極驚駭?shù)谋砬椤匆?,那個人懸在半空中,腰胯部往下沒有腿!
那人的雙腿從大腿根附近就被截斷了,在細長的窗戶上,郭長城幾乎能看清那人腿上不規(guī)則的傷口,在爛肉外面露著短短的一截骨頭,還、還在滴血!那血順著窗戶縫里流進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成了一小灘,好像總也流不完。
而過往的醫(yī)生護士沒有一個注意到。
那沒有腿的人靜靜地盯著醫(yī)院的住院部,半張臉上全都是土和血,他雙目凸出,就像恐怖的蠟像那樣面無表情,只是陰陰地盯著室內來往的人群,干裂的嘴角歪歪斜斜地往一邊挑起,露出一個說不出怨毒的冷笑……
就在這時,一只手猝不及防地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郭長城驚恐到了一定程度,竟然連尖叫都沒顧上,頓時一聲不吭地跳起了老高,雙目圓睜,呼吸都停了,胸口的心臟明顯“咯噔”一下,跳空了一樣卡了一拍。
不夸張地說,當時郭長城十分清晰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涌上了一股尿意。
好在他隨即就看清了拍他肩膀的是趙云瀾,又硬生生地把尿憋了回去。
趙云瀾見他的臉都嚇白了,彎腰做了個夾腿的猥瑣動作,頓時皺起眉:“你又怎么了?”
郭長城張開嘴想解釋,無奈腦子里依然是一片空白,還處在短暫失語、忘了人話怎么起頭的狀態(tài)里,只好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了指走廊盡頭的窗戶。
趙云瀾疑惑地抬頭,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算窗明幾凈,不過也不算很臟,除了塵土和細小的冰碴,那里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