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謀反

劉崇山話音沒落，一個“東瀛刺客”已經(jīng)破開御林軍，悍然沖向御道。劉崇山見狀獰笑著拔/出腰間長刀，指向李豐道：“皇上放心，末將必不讓這些狗賊碰陛下一根汗毛。”

李豐背后傳來一聲慘叫，他倉促回頭，只見欽天監(jiān)主持大典的官員被涌上來的刺客一刀殺了，脖頸子上的血順著石階潑了下來。

這慘叫仿如一聲令下，劉崇山當(dāng)即一刀砍過來，李豐小時候練過幾天功夫，可惜沒什么天分，水準(zhǔn)實在稀松平常，多年擱置也早就還給師父了，為躲閃慌慌張張地往后退了幾步，一不留神被石階絆了個跟頭，伸手一撐就摸了一把熱血，祭天禮服頓時污了一片。

此情此景下，要是換個膽小的恐怕已經(jīng)嚇暈過去了，多虧了隆安皇帝那又臭又硬的驢脾氣，非但沒有暈，這種節(jié)骨眼上還敢指著劉崇山怒發(fā)沖冠道：“亂臣賊子，你就不怕被滿門抄斬嗎？”

天子原也沒什么三頭六臂，身邊沒人護著，還不是伸著脖子讓人砍？劉崇山一刀砍空，心里一點造反的畏懼早已經(jīng)蕩然無存，緊跟著追殺又至，口中道：“那末將為了一家妻兒老小，也只好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刀兵之下，真龍?zhí)熳右彩欠蔡ト怏w，那刀風(fēng)當(dāng)頭襲來，李豐避無可避，依然不肯失了皇族體統(tǒng)，面上硬是一聲沒吭，心里卻只覺得凄涼——他沒死于想要奪權(quán)篡位的兄弟，沒死于西洋亂軍圍城之中，如今天下初定，正要休養(yǎng)生息，反而莫名其妙地死在手下亂臣賊子手中……連人家為什么造反都沒弄清楚。

就在這時，一道厲風(fēng)自旁邊襲來，堪堪刮過李豐鼻尖，劉崇山手中險些傷了龍體的鋼刀被一把兩寸半的“袖中絲”撞偏了——半途中伴駕的沈易總算趕來了。

隨王伴駕上祈明壇的武將身上不攜帶刀劍，披甲只是披個樣子，誰也沒料到沈易的鐵腕扣里居然還留了一把袖中絲。

劉崇山眼看著要大功告成，突然被沈易橫插一杠，心里不由大罵——來之前呂常分明已經(jīng)說好了，沈家那邊的反應(yīng)他試探過，萬萬不會生事，只會跟姓方的一起縮頭作壁上觀而已，怎么突然節(jié)外生枝？

沈易俯身將隆安皇帝扶起來，與提著袍子一路小跑趕來的江充一前一后將隆安皇帝圍護在中間，顯得十分孤立無援，為難時方見忠奸，李豐心里一時百感交集，狼狽不堪地嘆道：“二位卿家有心了?！?/p>

江充沒有武藝傍身，不免有些緊張，沈?qū)④妳s是一路帶著殘兵從西南打回京城的，面不改色道：“皇上不用憂心，今日人多眼雜，為防出錯，很多大人家里都派了侍衛(wèi)混在百姓中間，夠和他們周旋了，末將再不中用，也收拾得了這群少爺兵，定會護皇上周全。”

前一陣子方欽秘密前往北大營，身上帶了一封自家庶妹寫給姨娘的閨中家信，信中提到的事情非常讓人心驚膽戰(zhàn)。

方氏手下一個剛買來的小丫頭因為不熟悉規(guī)矩，無意中闖了書房，竟被活活打死，這還不算什么，方氏這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居然也因為這么一點事被軟禁于內(nèi)院，不得已向母家訴屈求助。信中提到，那日來的客人很多，有包括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李崇山等數(shù)人在內(nèi)。

恰好隆安皇帝剛剛宣布萬壽節(jié)出宮祭天，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能不讓人多想。

然而這又畢竟只是一封語焉不詳?shù)募倚?，不能上報皇上——否則萬一沒事，那豈不是成了捕風(fēng)捉影構(gòu)陷朝廷重臣嗎？

李豐痛恨黨同伐異之風(fēng)，御史臺就是因為每次參雁王參不到點子上，才幾次三番被皇上弄個沒臉。

誰也不敢貿(mào)然擔(dān)這個風(fēng)險。

可北大營又非經(jīng)傳召不得入宮，如果皇上離宮這天真的出事，遠水解不了近渴。

因此方欽出了個主意，讓北大營在九門外候著，一旦有異動，強行進城，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趕來救援，而在此之前，他們從沈家、安定侯府等武將家里借調(diào)了一批戰(zhàn)力頗強的家將，當(dāng)天也混在看熱鬧的百姓中，萬一出事，只需要他們動手拖一會，就能等到北大營救援。

沈易雖然不太喜歡方欽，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老東西挺有心的。

劉崇山見不得沈易這好整以暇的模樣，聞言冷笑道：“那可就要領(lǐng)教大將軍的本事了！”

說完，他身后幾個御林軍叛軍與刺客一擁而上，方欽事先安排在下面的家將們也回過神來，從兩側(cè)跑上祈明壇，跟叛軍交上了手。

沈易將李豐往身后一拽，拉下一個刺客的手腕，一帶一別，“喀拉”一下便將那人的胳膊折斷了，眨眼奪下刺客手里形狀古怪的東瀛刀，隨即沉重的東瀛刀在他掌中輕巧地彈了出去，正好削向劉崇山的面門。

“領(lǐng)教我的本事？”沈易老好人似的搖頭嘆了口氣，“劉統(tǒng)領(lǐng)恐怕還不配?！?/p>

劉崇山跟沈易都是世家子弟，頭頂那塊祖蔭差不多大，同一年登科，只不過沈易當(dāng)年從文，劉崇山是正經(jīng)八百的武舉，后來又仗著家世進了御林軍，很是風(fēng)光過，何曾將那出了名不務(wù)正業(yè)的沈季平放在眼里過？

可是這些年過去，御林軍里盡是權(quán)貴，劉崇山苦熬資歷一直熬到現(xiàn)在，方才混個小小統(tǒng)領(lǐng)，那沈易算什么東西？他不過就是個半路出家的御用長臂師，踩了狗屎運搭上顧家的船，居然也混了個一方提督。

劉崇山怒極而笑，眼睛里幾乎閃著紅光，嘬唇作哨一聲長嘯，更多的叛軍從祈明壇下涌上來，街邊百姓競相奔逃。

劉崇山：“都傳說三十玄甲能平北蠻十八部，不知沈?qū)④娙怏w凡胎，能撚幾顆釘？”

這時，場下傳來重型鋼甲的呼嘯聲，只見數(shù)架重甲撕開防線圍攏上來，扇葉似的將節(jié)節(jié)后退至的家將與皇帝圍在中間，要命的雪白蒸汽向天，彎也不打一個。

自武帝起，舉國各地的護衛(wèi)隊所攜火機與鋼甲都有標(biāo)準(zhǔn)，絕不準(zhǔn)僭越，唯獨御林軍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可供重甲，而今這條皇家惡犬終于噬了主。

沈易慎重地將搶來的東瀛刀橫在胸前，只盼北大營能再快一點。

經(jīng)這么一打岔，李豐緩過一口氣來，他將那沾滿血跡的外袍脫下來一扔，上前質(zhì)問道：“劉崇山，以你多年來無寸功的資歷，本難當(dāng)大任，朕念在你劉家滿門忠義，一手將你提上了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自問待你不薄，你就吃里扒外勾結(jié)外族來報答朕嗎？”

劉崇山一直自命不凡，總覺得仕途不順是父母家族無能，心里怨憤，因此與自家宗族并不親厚，反倒是和呂家人穿一條褲子，聞聽李豐的意思是他連個小小統(tǒng)領(lǐng)都不配做，便尖刻地笑道：“陛下罪己詔上怎么寫的？‘無識人之明，無治世之功，為政九年，多有昏聵之舉，乃至禍國殃民’——既然您說得那樣清楚，為何還不退位讓賢？”

李豐險些咬碎一口牙：“你倒來說說，朕要退給誰？讓給誰？”

沈易和江充心里同時一緊，沈易橫刀震飛了一個刺客，一時緊張，本就不大趁手的東瀛刀居然直接飛了出去。

他就知道姓方的沒有那么好心！

劉崇山這話說出來，讓人想不聯(lián)想到雁王身上都不行，這事根本不能往深里想，否則連顧昀也得一起捎上——不然他早不走晚不走，為什么非得這時候走？他和雁王一道，到底有沒有合謀？

沈易心里幾個念頭一閃，冷汗都下來了——最開始沈易想得很簡單，他覺得雁王南下就是辦楊榮桂去的，于情于理不可能和呂家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小人攙和到一起，因此無論是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讓呂常那群亂臣賊子陰謀得逞。

直到這時，沈易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這事的始作俑者真的是呂常嗎？

倘若方氏真的因為丫鬟聽到了不該聽的話而被禁足，她一個從小在深宅大院里長大的閨秀，是怎么把信送出去的？

一般人會覺得各大世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呂家被抄家，他家里那些姻親也好不到哪去……但是倘若有人大義滅親呢？

方欽拿著自己妹妹一封家信悄然送到北大營，關(guān)鍵時刻站穩(wěn)立場，皇上有驚無險，便是他立了大功，就沖這個，方氏若是肯和離，哪怕呂家滿門抄斬，她也能把自己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