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切齒地嘟囔，“姓宋的果然賣了我?！?/p>

“所以你跟我坦白的動機(jī)，是因為猜到他會賣你。”明明是波瀾不驚地語調(diào)，卻莫名透露出危險意味地意有所指，“他能賣你第一次，為什么不能賣你第二次？”

“你果然生氣了?！碧鹉X袋，琥珀色的眸子對上越城漆黑如墨的眼底，易南川突然有點心虛，啞聲道：“越先生，你十分鐘前才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沒有生氣。”

“我騙你的，”越城翻臉?biāo)俣葮O快，“我很生氣?！?/p>

易南川嘗試著討好地伸手勾了勾他的袖子。

“宋哥跟你說這事的時候，有沒有給你聽什么奇怪的東西？”

“什么意思？”

臉一紅，“就……錄音之類的？”

語調(diào)一沉，“他錄你音？錄什么了？”

搖頭，“沒什么沒什么?！?/p>

眉心微擰，打量易南川片刻，越城嘆氣，結(jié)束這個話題，“你如果現(xiàn)在暫時不想睡的話，”邊說，邊抬手調(diào)亮的床頭燈，“那我就再看一會書?！?/p>

易南川眉毛一挑，老子在這跟你撒嬌呢，你不看我看書？看什么書？湊過去看了看封面，一長串復(fù)雜的字母，看不懂。

“真生氣了？”

嘩啦，翻過一頁紙，“嗯?！?/p>

“你以前生氣不這樣的啊?！?/p>

“我以前生氣怎么樣的？”

易南川拖著枕頭超越城拱了拱，抬頭逆著暖黃色的光，微瞇著眼睛看越城，“你以前生氣，會跟我撒嬌，讓我哄哄你?！?/p>

“那是因為我當(dāng)時生氣的程度，是你服個軟就能解決的?！?/p>

“所以這次是服軟不能解決的？”

“是?！?/p>

易南川有點無奈，“那你打算怎么辦？”

越城淡然地望著書，“如果你今天沒有坦白，我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憋著?！?/p>

“……憋著？”

“不然呢？真對你發(fā)脾氣把你嚇跑了怎么辦？”

明明越城的語氣是壓抑著深沉的怒意的，但易南川聽著聽著，忽略了怒意，只留下怒意背后的小心翼翼，耳朵卻莫名其妙發(fā)紅起來，“那我這不是坦白了嗎？”

“……”

伸手搶過越城的書，‘啪’地合上，動作倒是很俐落兇猛，聲音卻沒多少底氣，“問你呢，我坦白了，你怎么說？”

越城漆黑的眼珠子從他指尖的書本，一寸一寸地挪到易南川的臉上，目光深不見底，“易南川，我希望你多依賴我一點。”

“……”

越城：“或者說，多信任我一點?！?/p>

易南川朝他笑，“我還不夠依賴你嗎？除了拉屎拉尿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跟你黏在一起了。”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臉上的笑僵了僵，聲音也冷了下來，“這還不夠？上廁所的空間總該留給彼此吧？”

“易南川，”越城皺著眉心，嗓音透出明顯的不悅，但很快，他就深深嘆息著挪開視線不再對視，“抱歉，我沒有逼迫你的意思?！碧株P(guān)燈，黯然道，“早點休息吧，你累了。”

眼前暖色的燈光倏然熄滅，房間陷入壓抑的黑。

易南川在漆黑一片中睜著眼睛，直到適應(yīng)了黑暗，勉強(qiáng)看見越城模糊的輪廓。

看來真的挺生氣，居然背對他睡覺。

好，很好。

卷過被子，翻身，同樣背對越城。

易南川是真的很累，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困倦讓他腦袋一陣一陣的抽疼，他閉著眼睛，睡意卻被煩躁攪和得支離破碎。

他磨著后牙根，情緒明明是憤怒的，但表達(dá)是卻夾雜一抹微不可見的委屈，“越城，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算什么東西？我拿什么底氣去信任你？”

越城在睜開眼睛，如墨的眸子同黑夜融為一體。

“我今天是跟宋庭非借錢了，我弟病得很嚴(yán)重，半死不活躺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醫(yī)院收費跟搶錢一樣，他們承擔(dān)不起?！币啄洗ㄓ冒祮〉骄彽厣ひ糨p聲道：“我爸死得早，得艾滋死的，哦，后來他沾了毒品欠了一屁股債，也不確定是哪個先要了他的命。他們那個年代，同性戀不被當(dāng)人看，他迫于輿論的壓力娶了我媽，覺得她鄉(xiāng)下來的，長得好看但沒文化，好騙……后來她在流言蜚語中慢慢拼湊出真相，我爸死后，張文瑤連他的尸體都不管，尸體仍在殯儀館，要腐爛了也沒人認(rèn)理……”苦笑一下，“也不知道最后他們是怎么處理的，大概直接燒成灰扔了吧。”

“我媽恨透了同性戀，覺得這種人賤到骨子里，害人害己。你能想像她知道我在的嵐館是工作時，她臉上的表情嗎？”咧嘴笑了笑，“她自作主張地把我定義成了一個賣屁股的，覺得跟我在一起呼吸都會被污染。”

易南川笑著笑著，嘴角的弧度卻淡了下去，他目光渙散地望著越城的后腦勺，小聲說，“我努力一點一點填補(bǔ)著我父親欠的債，讓他們不再去打擾張文瑤的新生活，哦，對，忘了跟你說，她叫張文瑤。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態(tài)度，我覺得她偏激又固執(zhí)，我是在嵐館工作，但是我干干凈凈，我堅定自己和那些小鴨子不一樣。”

“直到你出現(xiàn)?！币啄洗ㄍ安淞瞬?，用額頭輕輕抵住越城的后背，用額頭感受對方溫?zé)岬捏w溫，“你把我變成了張文瑤口中的‘賣屁股的臟貨’。”

越城眸底顏色漸深，晦澀不明。

“所以再次站在張文瑤面前時，我心虛了，”笑了笑，苦澀道，“其實除了心虛，我也不想讓你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p>

害怕你會被我牽連惹得一身腥，被她輕視，被她詆毀，被狠狠戳脊梁骨。

“越城，我從來就不是個自信的人，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人，怎么敢去完全信任別人？”額頭懶懶地蹭了蹭柔軟的居家服，“你有錢，有權(quán)，長成好看還器大活好，別說花錢養(yǎng)男寵了，只要你開口，主動爬床白給的都數(shù)不勝數(shù)吧。我要是全身心的信任你，等你一腳把我踹開……我大概真的會拿刀跟你同歸于盡吧。”

“我真的不想碰你的錢?！币啄洗ㄆ＞氲仡涎燮?，嘆氣般道，“等某天我跟你分道揚鑣了，至少我還能安慰自己，我沒有被包養(yǎng)，只是和你有了一段關(guān)系平等的床伴經(jīng)歷?！?/p>

易南川說完這段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黑暗中的兩人靜默的呼吸著，長期的共同生活，讓他們的呼吸頻率都變得相近。

啞啞的低語響起，“越先生，你還是不理我嗎？”

干巴巴地撒嬌：“我現(xiàn)在很脆弱的?！?/p>

被褥挪動的沙沙聲響起，越城側(cè)過身體，用占有欲極強(qiáng)的姿態(tài)把易南川整個人撈進(jìn)懷里圈住，下巴抵著他頭頂蹭了蹭，溫暖的手指拂過易南川的眼角，又一點一點摸向眼窩，觸感細(xì)膩干燥，“聲音那么委屈，我還以為你哭了?！?/p>

“沒哭。”

“嗯?！?/p>

有點悻悻，“聽你語氣有點失望??？”

越城笑，“你要是哭了，我就會開燈，好好看看你哭紅眼的樣子?！?/p>

易南川：“……”

“然后我就會心軟。”

“非要我哭出來你才會心軟？那么鐵石心腸？”

“騙你的?！痹匠切α耍厍坏恼饎觽鬟f道易南川的胸口，“在你坦白的那一秒……不，在你一臉心虛地從停車場走到我面前時，就已經(jīng)心軟了?！?/p>

易南川窩在越城懷抱里，心底的煩躁郁悶伴隨著越城低沉磁性的嗓音煙消云散。

“易南川，你是我看上的人，光是憑這一點，你就該自信?！毙α诵Γ白园烈部梢?。”

“那真抱歉，恃寵而驕這種事我做不來。”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p>

易南川：“……”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越城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后背，哄人睡覺，“易先生，你早就把我吃得死死的了，你想要的，都會有?！?/p>

易南川沒有回復(fù)，沉默，久到越城以為他已經(jīng)入睡了，才有微弱的聲音響起。

“作為惹你生氣的安慰，你的銀行卡我收一張吧?！睉袘械卮蛞粋€哈欠，眼皮耷拉著快要睜不開，“存私房錢那張，給么？”

“給?！?/p>

“下次我會用?！?/p>

“好?！?/p>

……

越城：“723791”

意識迷蒙的易南川慢半拍，問，“什么？”

“密碼，你不是說要用嗎？”

“好?！?/p>

……

瀕臨入睡思維發(fā)散的易南川，頂著一腦袋漿糊前言不搭后語地胡言亂語，“雖然張文瑤把我爸形容的很不堪……但在我的印象里……他對我很好……”

“嗯?！?/p>

“也有可能是我記錯了……都是腦補(bǔ)的?！?/p>

“你那么乖，他肯定很喜歡你?！?/p>

“為什么，憑什么啊……喜歡我什么……”刻意避而不談地話題被迫袒露后，易南川終于卸下了隱形的重?fù)?dān)，安然地任由疲憊和困意將自己包裹，“姓越的……你是不是，早就……對我圖謀不軌……”

易南川在微不可聞的喃喃中，沉入了渴望已久的睡眠。

越城替睡著的易南川調(diào)整成舒服的姿勢，回答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