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實習生(四)
這種一言不合就請人回家的習慣究竟是哪里來的???
反正不是我教的。燕綏之心說。
他從來不會在氣頭上一臉隱忍地“請人回家”,他都是笑著讓滾。
但是他現(xiàn)在還不能滾,爆炸案的卷宗他連一個標點都沒看到。
燕綏之瞥了眼尚未收起的全息屏……10點15分,從他被宣布落在顧晏手里到現(xiàn)在,一共過去了1個小時又11分鐘,這大概是南十字律所一個新的記錄——
剛報到一小時就被無情勸退,聞所未聞。
也許正是因為情勢轉折太快,完全跑脫預料,燕綏之非但不覺得有什么可氣的,反而想笑……
他這人說話做事其實是很放肆的,想什么做什么,所以他就真的彎了一下嘴角。
于是,剛切斷通訊的顧晏一轉頭,就看見這位即將被請回家的實習生在笑,眼角嘴角都含著的那種淺淡又愉悅的笑。
顧晏:“……”
不好。
燕綏之瞬間收了笑,目光垂落在指尖。他用手指撥開擋在面前的半透明全息屏,重新抬眼看向顧晏:“我很抱歉……”
你抱歉個屁!
燕綏之覺得那張冷臉上分明掛著這句話,但顧晏卻只是抿著薄薄的嘴唇,蹙眉看著他,而后一言未發(fā)地干脆轉開了眼,似乎多看一會兒壽都折沒了。
大律師辦公桌上的光腦接連響了好幾聲提醒,接著就開始嘩嘩吐起了全息頁面,在顧晏面前堆成了好幾摞也沒見停。看起來真是忙得很。
菲茲就在這種瘋狂的資訊提示音中沖上了樓。
又急又脆的高跟鞋聲活像要上戰(zhàn)場,直到踩在顧晏辦公室的灰絨地毯上才消了音,戛然而止。
“顧?我剛剛有點茫然,手續(xù)辦了一半才突然反應過來?!狈破澃焉砗蟮拈T關上,飛快地瞥了眼燕綏之,“這位實習生怎么了?這才一個小時就讓他回家?”
顧晏把手上的檔輕扔到一邊,全息紙頁自動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我說過我不適合帶實習生?!?/p>
嗯?
燕綏之一愣。
他以為顧晏會把他剛才的所作所為直接當理由扔出來。不過他仔細一回想,以前的顧晏似乎也是這樣,對什么事情都不會解釋過多,也很少會去跟第三人扯誰誰誰做了什么導致怎么樣,所以他才干了什么……哪怕理由無比正當。
這和法庭所注重的東西幾乎背道而馳,不知道是不是另類的職業(yè)病。有的人干律師這行,私下生活里也會越來越善辯,擺事實輪證據(jù)滔滔不絕。他倒好,完全反著來。
顧晏說話的時候,連看都沒看燕綏之一眼,好像之前蹙著眉的那一眼就已經(jīng)徹底看夠了。
菲茲卻沒有被那話說服:“可是亞當斯一個小時前已經(jīng)成功勸服你了呀?你看了實習生的檔案答應的他。他說你盡管不大情愿,也損了他兩句,但最終還是同意了。原話,我可一個字都沒改?!?/p>
燕綏之更訝異了。
就他那一片空白的檔案,換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位混日子的主,要不然怎么其他律師一人挑走一個實習生,就把他剩給沒在場的莫爾呢,都怕給自己添堵。
而顧晏這種性格,看了那種檔案居然還能點頭?開什么玩笑?
如果他和顧晏當年師生關系和睦美好,他肯定會懷疑顧晏是不是認出他了才勉為其難破的例。
但是很遺憾,現(xiàn)實是顧晏如果真認出他來,沒準他會更快被轟出辦公室,并且那三個月的薪酬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燕大教授對此很有信心。
“我那時候確實答應了?!鳖欔陶f,“但是現(xiàn)在改主意了?!?/p>
“可你向來答應了的事不會反悔?!狈破澋溃澳銖膩頉]有反悔說過不。”
“那么現(xiàn)在有了?!?/p>
“……”
菲茲看起來鞋跟都要踩斷了。
“三個月薪酬是我出爾反爾作出的補償,讓他半個月之后找莫爾去。”顧晏說。
“啊?什么?”菲茲飛快朝燕綏之這邊眨了一下眼,“找莫爾?”
顧晏從鼻腔里冷冷應了一句:“嗯?!?/p>
“找莫爾?”
“……”
“不是勸退?”
“……”
盡管顧晏已經(jīng)隨手回復起了光腦消息,根本不想回答這種問題,但是這種硬邦邦的沉默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點頭。
燕綏之這下徹底不能理解了:都氣得不想看我一眼了居然不勸退?不勸退就算了居然還給錢?這位同學你是不是在夢游?
“顧,老實說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狈破澨嫜嘟椫f出了心聲。
當然僅限這一句,因為下一秒菲茲就笑嘻嘻地說:“但是特別討人喜歡!要真勸退的話會很難辦,畢竟咱們跟梅茲大學有協(xié)議,突然退一個學生得附帶一大堆檔,我最近有點暈屏暈字,看見文件心肝脾肺腎都疼?!?/p>
半天每一句話的顧大律師終于回了一句,“我暈實習生?!?/p>
菲茲:“……”
燕綏之:“……”
“好了,不管怎么樣今天的你都充滿了人情味?!狈破澘淦鹑藖砗翢o理智,“阮肯定也這么覺得?”
說著她轉頭看向了燕綏之。
阮?誰?
燕大教授微笑著跟她對視了五秒。
這五秒的時間里,整個辦公室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沉默。菲茲的高跟鞋又要斷了。
五秒后,燕綏之終于想起來,自己那個不知誰給取的假名——阮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