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教授的威逼下,他終于還是付了小龍蝦的錢。
夜晚的天氣已比白天差了許多。
樹影幢幢,或許是臺風將至,氣候變化極快,空氣中有濕潤的水意,雨也似乎要淅淅瀝瀝下起。
林辰回到學校,和門衛(wèi)打過招呼,移門喀拉喀拉挪開,他的手機聲也隨之響起。
螢幕上是個陌生號碼,林辰看了眼來電位址,接電話的動作有些許遲疑。
電話接通前三秒,兩邊都有數(shù)秒沉默。
“陳先生,您好?!绷殖娇吭陂T衛(wèi)室后墻上,單手提著電話。
“林辰,你還是這么不安分啊?!彪娫捘穷^聲音很冷,并且拖長了語調(diào),因此聽起來非常殘酷。
“如果向您匯報的人足夠仔細,一定會提到,我是戴著手銬被帶到警局‘協(xié)助調(diào)查’的,這說明我并非自愿,希望您能夠理解?!?/p>
“聽說你現(xiàn)在在做宿管?”
電話那頭的人并沒有理睬林辰的解釋,反而變換話題,顯得更加居高臨下。
“是,在您的施壓下,這是我勉強能找到的,最體面的工作?!绷殖轿⑽⒋故?,他另一只手插在褲兜里。
“哈,沒想到當年永川大學的林辰也會有今天,你現(xiàn)在,過得苦嗎?”
“是,我現(xiàn)在過得很苦、很窮,失去了夢想和人生目標,每天像一只卑賤的螻蟻,如您所愿?!?/p>
林辰熟知男人想要聽的話,他每說一個形容詞,電話那頭的喘息聲便粗重上一分。
但他雖然那樣說,表情反而很輕松。從門衛(wèi)室傳出的稀薄燈光輕輕落在他身上,他的衣衫宛若透明。
“你不能再害人了!”
“是啊,也是多虧了您?!?/p>
“啊,說起來,你最好離你愚蠢的員警朋友和你的好師弟遠一點,萬一你又害死他們,豈不是又要懺悔很多年,你這樣的人,怎么配有朋友呢?”
“好?!?/p>
他話音未落,電話便被掛斷。
雨下了起來,落在他的發(fā)絲和肩膀上,帶著初秋的涼意。
像是掐著點一樣,在他走進宿舍樓后,暴雨就如期而至。
雨很大,劈里啪啦的雨點落在樹木和葉片上,發(fā)出巨大的,仿佛野獸呼嚎般的聲響。
林辰轉身上樓,按照管理預案,準備將學生們統(tǒng)一安置起來。
實驗小學的寄宿學生本就不多,并且大部分孩子都被擔憂的父母們提前接走,所以留下來的孩子也就十幾個。
他和另外的宿管挨個宿舍敲了門,清點好人數(shù),幫孩子們整理好書包及換洗衣物,一起帶到早已準備好的大宿舍里。
宏景的孩子,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臺風,因此沒人顯得過分擔憂。
大大小小的孩子聚集在兩間大宿舍里,或許是宿舍一角擺放的零食和飲用水,讓窗外不見五指的黑夜和怒號的風聲,都顯得不那么可怕了。
將近天亮時,孩子們都才再次安睡,林辰與值班的宿管打過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間。
風越來越大,雨卻好像暫時停了。
屋外,芭蕉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碩大的綠色葉片嘩啦啦抖動,在墻壁上投下凌亂的陰影。
他打開燈,白色的光瞬間照亮這片狹小空間。
這里除了書桌和床,便再沒有其他任何家俱。
書桌前的窗不知何時打開了,書面被雨水打得濕透,變成汪洋一片。
然而,就在那片汪洋里,似乎飄著一艘粉色的小船。
那似乎是一封信,被折成了愛心形狀,林辰快走幾步,從水里撈起那封信。
信封被雨水浸得濕漉漉的,林辰看了眼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內(nèi)心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摸索著信封邊緣,想要將之拆開,然后他摸到信封里面,似乎有團硬梆梆的東西。
那東西很硬,又似乎很綿軟……
林辰飛快拆開信,映入眼簾的,是一團粘附在信紙上的沙。
沙的顏色潔白無瑕,卻在被雨水浸泡后丑陋地凝固在一起。
林辰皺了皺眉,在房間里找了個塑料袋,輕輕將信紙里的白沙撣落,底下模糊的字跡逐漸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首詩,字跡邊緣早已模糊,黑字柔軟化開,好像絲絲霧氣卷纏在整張信紙上。
【親愛的,我終于能平靜地面對死亡了/我不再猶疑、膽怯和恐懼/死神雙臂溫柔,眼神迷人/他那烏黑瞳仁綻放出濕潤的花朵,我終于嗅到了它的芬芳/我看到他的指尖伸出無數(shù)根系,一頭扎進人世間,你可不可以摸到?】
望著那些模糊的字體,林辰突然感到,有一股涼氣順著他脊柱,緩緩彌漫到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