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許是最近事情太多, 南老爺子原本雖然蒼老, 但一向精神爽朗的臉,難得出現(xiàn)了疲憊的神色。
就連走路的姿勢,也比以往要蹣跚些許。
他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走到南辭和霍臨跟前,笑了笑,對南辭說:“小辭,你回來了怎么也不回家看看爺爺?你在國外這幾年, 爺爺可沒少念叨你?!?/p>
南辭突然感覺, 眼前這個和她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老者太過可怕了。
當(dāng)年的事,如果誰說不是出自他的手筆, 南辭絕對不會相信。
現(xiàn)在東窗事發(fā), 他在面對自己時,居然還是這么若無其事的虛情假意……
她一瞬間又覺得,自己或許還是幸運的。
至少到了南家沒多久, 她就遇到了霍臨。那個男人初期給她帶來多少震撼,后面就帶來多少溫暖。
如果沒有他將她帶離南家,她不敢想像,自己還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想著, 南辭也不再逃避,靜靜抬起眼,看向南老爺子。
“不必說多余的話了, 我不是剛來北城的那個野丫頭, 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不要浪費咱們彼此的時間?!?/p>
南辭以往,要么用“您”要么叫“爺爺”,但她這次什么都沒說,語氣態(tài)度也和往常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南老爺子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察覺不出來呢。
他想了想,開口時,帶著讓人作嘔的“語重心長”。
“小辭啊,我知道你會怪爺爺,但是有的時候,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就例如這次,你爸爸如果被判了刑,對你有什么好處呢?爺爺老了,南家遲早是你們的,現(xiàn)在你姐姐……”
南老爺子提到南珠,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頓了一下,片刻后,話鋒一轉(zhuǎn),又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什么心情,我也理解。但是爺爺還是想說,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看開一些嗎?你媽媽已經(jīng)去世了,難道你想再沒有爸爸?”
南辭眼神冰冷,對他說的話除了惡心再無其他反應(yīng)。
“那不算爸爸,那是畜生?!彼龥鰶龅幕?。
南老爺子一噎,他猜到南辭會生氣,但卻也覺得她心腸會軟下來,誰想到……
想了想,他又看了看旁邊的霍臨,“那不然這樣吧,反正爺爺已經(jīng)老了,南家早晚是你們的,如果你這次選擇撤訴,我將我手里南氏的股份,轉(zhuǎn)給你百分之一怎么樣?”
南辭還沒說什么呢,霍臨先笑了。
“老爺子,那么點錢我家姑娘是瞧不上的?!被襞R聲音涼涼的,眼神也帶著陰冷,“有的事既然當(dāng)初有膽量做,就不該承受不了后果,你說是嗎?”
南老爺子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些不安,他總覺得霍臨這話是別有深意……難道他又知道了什么事情?
南辭沒顧得上那么多,她覺得現(xiàn)在再和南老爺子呆在一塊呼吸,都會忍不住想反胃。
她拉了拉霍臨,“我們走吧?!?/p>
霍臨沖她笑了笑,“好?!?/p>
南老爺子見他們要走,有些急了,“百分之十!我手里只有南氏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我給你百分之十!你放過你爸爸!”
南辭腳步頓住,但卻還是沒有回頭。
“你就是把南氏所有的股份都給我,也不可能撤訴的?!蹦限o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冰冷狠厲的表情,“有的錯能原諒,但有的錯犯了,就活該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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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南辭情緒很低落,眼眶一直紅紅的,像只沮喪到不行的兔子。
霍臨把她抱在腿上,一下一下?lián)嶂谋常瑹o聲的安慰著。
“世界上怎么能有這么壞的一家人呢?”
南辭越想越覺得難受。
“霍臨,你不知道,當(dāng)初我剛來北城的時候,家里另外兩個女人是怎么說我的。她們說我是野.種,能來南家享受那些榮華已經(jīng)是非常幸運了……可現(xiàn)在我卻覺得,如果可以,我寧愿連出生都不出生在這世上!”
霍臨很心疼她,吻了吻她的發(fā)頂,“你不出生的話,我去哪里找我的寶貝?”
南辭沒理他的話,而是用力拽著他的手,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霍臨,咱們這邊的律師說了如果罪名成立,他會判多少年嗎?”
霍臨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們公司的律師都是業(yè)界名聲最高的團隊,你放心,絕對不會輕饒的?!?/p>
她抿抿嘴唇,點了點頭。
這時,霍臨的手機忽然響起,他拿出來一瞧,是張?zhí)刂?/p>
以為是工作上的事,霍臨不太想接。
但南辭卻幫他按了接通鍵,然后把手機送到他耳邊,小聲對他說:“說不定是什么急事,你先聽聽看啊?!?/p>
霍臨抬手捏了她的臉一下,接著沖著電話那邊出聲:“說?!?/p>
南辭由于距離很近,所以張?zhí)刂诼犕怖锩娴恼Z,她也差不多都聽得到。
“老板……那個,霍老醒啦,跟我說想見你?!?/p>
張?zhí)刂谀沁呎f的小心翼翼,不為別的,因為這霍父當(dāng)初是在霍臨公司暈倒的,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刺激,所以后來霍夫人就又拿這件事做文章,數(shù)落了霍臨好久,還大鬧了霍臨的公司。
當(dāng)時公司上下都看到了霍夫人的那副嘴臉,原本對自家老板很是敬仰崇拜的員工們,那會兒心里也都有些微妙。
所以在張?zhí)刂磥?,這一切都是霍父莫名奇妙暈倒造成的,如果沒有那件事,自家老板和霍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雖然僵,但也不至于鬧到臺面上來,甚至還鬧到了公司。
霍臨在這邊聽完,好半晌沒說什么。
南辭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抬眼看了看他。
他這會兒也垂眼與她對視,態(tài)度很隨意的問了句:“陪我去一趟醫(yī)院?”
南辭沒猶豫,直接點頭,“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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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霍父特意支開了人,反正他們到了醫(yī)院后,霍夫人不在。
南辭下意識松了口氣,她其實真的有些怕了霍夫人了,那位老太太明明對著誰都是一副有禮貴婦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對自己的兒子要那副嘴臉和態(tài)度。
過去的時候,霍父似乎醒來有一陣兒了,看上去狀態(tài)還不錯。
他看到霍臨和南辭進來病房,情緒有些激動,一直比劃著,叫人把扣在臉上的呼吸機罩子拿下去。
霍臨問了問旁邊的醫(yī)生:“可以暫時拿下來嗎?他似乎有話想說?!?/p>
醫(yī)生點點頭,親自上前把呼吸機的罩子拿了下來。
霍父這會兒目光復(fù)雜的看向霍臨,好半晌,才喘著粗氣,開口:“霍臨……”
霍臨靜靜看著他,眼神很淡,像是不甚在意他想說什么一般,也沒回應(yīng),只是沉默。
霍父似乎也沒想過他會回自己,只是看著霍臨,情緒越發(fā)激動,“爸爸……爸爸對不起你……”
“您到底想說什么?”霍臨淡淡的開口問道。
“我……我知道到你辦公室放著的東西了,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你……你查清楚之后,為什么不來告訴我呢?”
霍父邊說,眼角邊涌出眼淚,“如果我早點知道……早點知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媽媽那么……咳咳!”
霍父說得越發(fā)激動,忍不住咳了兩聲,醫(yī)生見情況不妙,趕緊又把呼吸機的罩子給他扣了起來。
“您不必多說了,事情我也是近期才查清楚。而且于我而言,他是誰,怎么來到霍家的,為什么留在霍家……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南辭心里猛跳了一下,她看了看霍父,又看了看霍臨,最后還是選擇先安靜的沒出聲音。
霍父還在比劃著,似乎想說什么,醫(yī)生看不下去,又暫時將呼吸機罩子替他摘掉。
“霍臨……”霍父的話說得有些吃力,“你想做……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也不需要顧忌……你媽媽那邊,有我……”
霍臨帶著冷嘲的勾了勾唇角,沒再回應(yīng)。
出來醫(yī)院的時候,外頭刮起了冷風(fēng),風(fēng)中夾著小雪,將南辭的思緒吹得清醒了一點。
她原本心底的那些悲傷和難受的情緒,這會兒都轉(zhuǎn)化成了不安。
她悄悄抬頭看了看霍臨,見他表情確實沒什么異樣之后,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他:“霍老說的……是什么意思呀?”
霍臨見她冷了,隨手解開大衣將她裹到自己懷里,接著,漫不經(jīng)心地道:“沒什么,他去公司找我的時候,看見了我手底下的人剛查回來的一些資料?!?/p>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是關(guān)于我小時候的事情的?!?/p>
南辭表情一滯,接著在他懷里轉(zhuǎn)了個身,緊張地看向他,“怎么回事?”
霍臨沒回她,而是直接將她帶回車里,然后隨手從角落里拿出了一疊資料給她。
南辭只看到了一半,就有點受不住了。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當(dāng)初你被拐賣的事情,我爺……不,不是,是南家那邊的人,早就知道?然后眼睜睜的看著你被拐走?!”
霍臨不甚在意,像是南辭說的不是他的事情一般。
“嗯,其實這件事我起初就是有感覺的,只是懶得再深查而已。不過之前替你查了你媽媽的事情,然后查到的那個人,又把這件事一起交代了,他年輕的時候,確實挺受南老爺子器重的?!?/p>
南辭沒再說什么,而是選擇繼續(xù)往下看,結(jié)果……越看到后面,她越是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