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談言聽見了碎裂的聲音。
——強行忽略的問題終有一天定會以更為凌厲的形式爆發(fā),用來懲罰逃避者,施以宣判。
不論是褚墨還是談言,都還沒有準備好擁抱彼此,甚至不知道他們應該要擁抱。
橫在兩人之間的裂縫,終于應聲崩解。
*****
褚墨緊緊的禁錮著談言,這使得他花了一些時間才得以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掙脫,躡手躡腳的下床。
褚墨似乎是被困于夢魘,眉頭緊皺。
談言回頭望了一眼,然后悄聲推開房門,找到了被褚墨扔在沙發(fā)上的手機。
黑貓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腳邊,用那雙睜圓的黃眸凝視著他。
「喵?!购谪堄谜勓允煜さ穆曇艚辛寺暎厣?,扯起一抹蒼白的笑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連黑貓也感覺到了談言的情緒,牠居然真的不叫了。
褚墨的手機沒有設定密碼,談言三兩下便打開。
他苦笑著,只因為他竟然真的記得,記得那組只聽過一次的電話號碼。
那是趙思婷的聯(lián)系電話。
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接?他想。
就一次,他就打一次,如果接了,他就問,如果沒接,他便再也不打。談言對自己這么說道。
他深呼吸,按下了撥號鍵。
嘟嘟嘟——
「您的電話將轉(zhuǎn)接到語音信箱……」
談言聽到了機械式的女聲,他呼出了一口氣,不知是放心還是惋惜。
他將撥號紀錄刪除后把手機放回了桌上,但當他準備要走回臥房時,響亮的震動聲一路從客廳傳來,他一個機靈,三步併作兩步的衝了回去,想也沒想就按下了接聽。
「喂……」談言壓著胸口,心跳聲大的不像話,拿著電話的手竟隱隱顫抖著。
「喂?請問您是……?」電話另一頭,趙思婷閉著眼坐在床上,基于工作性質(zhì),她的手機不會關(guān)靜音,陌生來電也通常會接,所以她死賴在床上猶豫了半分鐘后,還是起身回撥了。
聽見那聲音時,談言便知道他沒記錯電話號碼,畢竟在監(jiān)獄的期間他可是聽了無數(shù)次這聲音,朗朗講著千篇一律的輔導內(nèi)容。
「趙思婷輔導員,我是談言。」談言壓低音量說道。
另一邊,趙思婷坐直了身子,一掃方才昏昏欲睡的樣子,她將電話拿離耳際,確認是真的在通話中而不是自己幻聽之后才開口。
「嗯,假釋中的受刑人,編號8090,我記得?!?
「趙輔導員,你之前說有需要幫忙可以找你,現(xiàn)在還算數(shù)嗎?」
「當然。所以,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聽言,談言再次瞥了一眼房門,確認沒有動靜后,他緩緩蹲下,一邊輕撫蹭著他像是在給他鼓勵的黑貓,一邊道出了他的無助。
而電話的另一頭則是時不時傳來輕哼,讓他知道她正在聽著。
*****
褚墨醒來時,談言還睡著,縮在自己的懷里,像隻幼崽。
他旋即憶起了昨天的情形,隔著褲子輕輕按壓談言的股間,眼中是少有的愧疚與懊悔。
褚墨一一撫過了談言的眼睛、耳朵……最后是唇。他輕輕落下一吻。
換上合身的深色制服,褚墨先是照例確認黑貓沒有把飼料弄翻之后才出門。
說來也奇怪,自從談言來他家之后,黑貓的脫序行徑少了很多,他也不用每天下班還要跪在廚房清理卡在縫隙里的飼料殘渣。
他和談言的問題他無從下手,不過這不重要,眼下只要把人留在身邊就好,照顧他養(yǎng)他都不是問題。
這么想著,褚墨把車駛?cè)肓吮O(jiān)獄旁邊的停車場。
「褚墨,你去帶一下輔導員好不好?」同期在電梯前遇到褚墨的時候一臉討好的請求道,他手上正扛著一箱的資料。
「今天不是趙輔導員嗎?」他不記得有新人要來?褚墨暗忖。
「本來是啊,不過趙輔導員今早請了假,好像是很急的事情,所以臨時找了代班?!雇诨卮?,他用膝蓋頂了一下向下滑落的紙箱。
褚墨看了對方手里的資料一眼。似乎是真的很多。
「人在哪?停車場?」他問道。
「對對對!謝啦,麻煩了!」聞言,同期開心的揚起眉毛。
得到確定的答覆,褚墨轉(zhuǎn)了個身,重新返回才剛離開沒多久的停車場。
趙思婷請假?
雖然對方不是多認真的人,但至少從來沒有請過假,甚至褚墨還曾經(jīng)想過趙思婷的班似乎比其他輔導員還要多出不少。
什么事如此緊急?竟然讓她這么臨時的請了假?
明明和自己不相關(guān),但不知為何,褚墨無來由的在意,而這樣的不安直到他下了班卻沒有看見本來應該待在家里的人后直接沖破了極限。
「談言?」
沒有,不在廚房。
「談言?」
不,也不在浴室。
「談言!」
房間里一成不變,只是多了一個隨身碟……和,少了一個以往會窩在床上與黑貓一起將他的床弄得都是貓毛的人。
褚墨二話不說拿起了那不屬于這個家的隨身碟,舉步衝到客廳后打開電腦。
接著,他在隨身碟里唯一的一個影片檔中看見了以他為主角的限制級影像。
「……這他馬的是怎么一回事?」他立刻想起了今天趙思婷臨時請假的事情。
那女人做了什么?
褚墨掏出手機,才愕然想起他并沒有趙思婷的聯(lián)絡方式。
這時,黑貓走了過來。
「你知道談言去哪里了嗎?」
黑貓當然沒有回答,牠甚至連叫一聲都沒有,就只是像褚墨當初衝出門去找談言那時一樣,靜默而讀不出情感的看著他。
「談言呢?他去了哪里?」褚墨又問了一次,但這回他更像是在對著自己質(zhì)問。
拿起車鑰匙,他迅速的跑了出去。
憑著當時因為情急反而加深了的印象,褚墨沿路緊踩油門在只走過一回的陌生道路上奔馳。
連熄火的動作都省了,褚墨忙不迭的下車,瘋狂敲打著門扉,沒想到幾下之后,老舊鐵門就這么被他給敲開了。
不好的預感頓時竄上。
果然,屋內(nèi)空無一人。
除了本屬于房東的家具,其馀的私人物品全數(shù)凈空,家具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就像不曾有人在這里生活過一樣。
「談言……」褚墨對著他當時找到談言的房間發(fā)愣了許久,他彷彿還記得自己將人橫抱在胸前的溫度。
逃了,談言逃跑了。這個認知竟讓褚墨差點喘不過氣。
談言從未屬于他。
為什么突然逃走?是在害怕他嗎?
但無數(shù)次的纏綿,談言嬌喊著他名字的聲音猶在耳畔,這令他不愿意去相信那當中可能包含著對他的恐懼。
到底是為什么?
褚墨踩下油門。一整夜,一輛如發(fā)狂野獸般的車子,在靜僻的街道劃出一陣又一陣刺耳的聲音,卻怎么也無法喧囂開車的人的徬徨與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