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娘確實不唬人，茉莉的琴技極好。顧云眠微閉上眼，似乎看到了白雪皚皚的山顛，宛如披著白蓋頭的嬌美新娘，晶瑩雪花片片灑落，一陣寒風(fēng)吹過，紅梅花瓣片片灑落，彷若天下紅雨，清香四溢，美不勝收。
一天下來，被系統(tǒng)任務(wù)追著跑，還得演技在線，時刻擔(dān)心自己穿幫、失敗甚至死亡，顧云眠神經(jīng)時刻緊繃，此刻卻在錚錚琴音中一點一點放松下來。
大龍看著唇角微揚的她，眼神很專注，似乎比起撫琴美人，眼前這假小子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一曲畢，顧云眠忍不住鼓起掌來，“茉莉姑娘的琴藝果真名不虛傳！”
她的聲音即使壓低也是妥妥的女音，她便沒有刻意改變。一聽是個女聲，一直低垂眉眼的茉莉愕然抬頭，撞入那雙仿佛萬千星芒閃爍的眼睛里。
少女的瞳仁黑得純粹，黑白分明，會說話一般，靈氣十足。
茉莉看過太多眼睛，卻很少見這樣澄澈明亮的，一時也有些恍惚。
她打量了顧云眠幾眼，想了起來：“是你?！?/p>
顧云眠笑了笑，“茉莉姑娘好眼力，如此打扮了還認(rèn)得我?！?/p>
茉莉眉頭微蹙，“你怎么來了這兒？”
“我來給你送藥的和道歉的?！鳖櫾泼哌f上握了許久的金創(chuàng)藥——唉，沒有口袋真的很不方便啊——上前遞給她，“我白天好像瞧見你手受傷了，是不是手撐地上的時候擦著了？我回去后，怎么想都覺得愧疚，大龍哥哥告訴我你在這兒，我就來找你了。”
茉莉看了大龍一眼，又轉(zhuǎn)向她，冷淡道：“不必。一點皮肉傷，很快就好?！?/p>
“可是——”
“我沒事，也不需要藥。這里非久留之地，姑娘還是盡早離開吧?！避岳蛘酒鹕?，連琴都沒拿，直接離開了。
這大妹子真暴躁……還是冷暴躁……
大龍拍了拍顧云眠的肩，“算了，茉莉就是這樣，我就沒見過她對誰有冷淡以外的態(tài)度，但她心腸并不壞。她說不要，你就收著吧。”
少女失落的將藥收了回來。
“既然見過茉莉了，要不我們就回去吧？茉莉說得沒錯，這兒魚龍混雜，也不是什么適合久留的地方?！贝簖埡逍『⑺频臏芈暤馈?/p>
顧云眠還心系任務(wù)，“可是……我還沒見到牡丹……能做百花坊的頭牌，她肯定有什么厲害之處吧？我就想看一眼……”
大龍無奈道：“今晚是真沒辦法了……明天，明天我再帶你來可好？我先和蘇娘說一聲，讓牡丹明兒個空著，好不好？”
明天哪還來得及！
礙于人設(shè)，顧云眠只得暫時按捺下心急。雖然沒有地圖確實很危險，但無限流游戲向來不是白給，要收獲得先付出，承擔(dān)風(fēng)險是必須的，尤其她還是匹狼，不在刀尖走怎么對得起游戲的惡趣味。
兩人出了包廂，大龍走在前頭，顧云眠心不在焉的跟在后頭。
那么她又該怎么回來呢？隱形斗篷嗎？可她又該怎么在大庭廣眾下取走牡丹的體香？
媽的，這次副本對她這小菜雞也太不友好——
【系統(tǒng)通知：注意，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原料】
突如其來響在腦海的聲音讓顧云眠渾身一震。她猛地轉(zhuǎn)頭望向方才與自己擦肩而過的——
女人一步一步上樓。盡管有些年紀(jì)，她的身材依舊扛打，纖腰翹臀被緊緊包裹在紅色修身旗袍內(nèi)，隨著雙腿擺動而扭動，來往嫖客都忍不住盯著看。
大龍走下樓梯，回頭才發(fā)現(xiàn)少女愣愣地站在臺階上，回頭看著什么，帽子也沒壓好，露出下半張瑩白的小臉，皺了皺眉，上前拽了她一把，“看什么呢？”
顧云眠回過神，搖搖頭，壓低帽沿，下了樓梯。
她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么蘇娘會是原料？
可比起靈嗅巫女的能力出錯，她更愿意相信蘇娘是原料。
但是，為什么？
茉莉不是原料，蘇娘卻是原料？
“白棠姑娘，你方才怎么了？”大龍快走幾步就追了上來。
此刻兩人已經(jīng)出了百花坊，顧云眠便也不再顧忌，解釋道：“沒什么，就是有點兒不甘心……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呢。要是下回讓蘇娘或其他人發(fā)現(xiàn)怎么辦？”
大龍笑了出來，“你放心，我已經(jīng)讓蘇娘幫我們保留明晚牡丹的時間了，她方才上去就是去紀(jì)錄的。不過，我想，蘇娘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p>
少女瞪大雙眼，嬌憨可愛，“你說什么？她一開始就知道了？那她還……”
大龍搖頭，“這便是蘇娘的精明之處了?！?/p>
顧云眠低下頭思忖片刻才明白過來，喃喃自語道：“這蘇娘好生厲害……她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聳聳肩，“我曾聽認(rèn)識的人說，蘇娘是百花坊最久的牡丹。百花坊每年會重新進(jìn)行排名，這是自建立以來的規(guī)矩，但據(jù)說直到八年前上一個媽媽病逝、蘇娘接下百花坊之前，她已經(jīng)做了二十年的牡丹，至今仍有不少她的追捧者并不是因為愛慕哪個姑娘，僅僅是為了光顧她的生意而上門，哪怕無法與她接觸，多看幾眼也是值的?！?/p>
頓了頓，他提醒道：“蘇娘這人不簡單，少與她接觸比較好?！?/p>
顧云眠表面上點頭應(yīng)允，實際心里因為發(fā)現(xiàn)了另一條路而興奮不已。
原來如此。蘇娘曾是頭牌，雖然如今成為老鴇，但還是有人知道她過去頭牌的身份，也就是說，她還擁有“前牡丹”的身份！配方?jīng)]有說牡丹一定要是現(xiàn)任，前任牡丹也可以！
靠，也太雞巴賊了！還能這么搞！
現(xiàn)牡丹已經(jīng)被盯上了，不如……她把目標(biāo)放到前牡丹身上？
可她又該怎么悄咪咪釣出蘇娘，取走她的體香？
顧云眠以“背著同僚偷溜出來，不能被發(fā)現(xiàn)，尤其是首席，定會責(zé)罰于她”的理由，享受了把躺平的幸福。大龍簡直自帶反偵查系統(tǒng)，非常順利的帶著顧云眠避開所有耳目回到了驛站。
顧云眠揮別大龍，從窗戶翻進(jìn)了房間。
她夾的紙條都還在，代表首席還沒回來，也沒有人進(jìn)過他們的房間。
她又掀開被子，確認(rèn)自己做的枕頭假人也沒有被動過后，才松了口氣，坐在木質(zhì)地面上。
這種木質(zhì)地有個好處，就是走動的動靜非常明顯，凡走過必留下吱嘎噪音，即使輕手輕腳，她敏銳的感官也能捕捉到細(xì)微的震動。
她開始思索約出蘇娘的可能性。
她不能以自己做誘餌，要是留下個蛛絲馬跡，她就完了。
可惜她不知道她過去的老相好，否則還能用那個作點兒文章。
她現(xiàn)下最熟悉的人就是大龍，可大龍不可能答應(yīng)，以蘇娘和大龍的熟悉度，以他的名義似乎也不好。
如果用哪個姑娘做借口呢？
她唯一可以勉強算認(rèn)識的只有茉莉，可那女子性子清冷，應(yīng)該也挺安分的，不然蘇娘不會放心讓她自己去圖書館，要是換個有點異心的，約個老相好私奔那不是分分鐘的事，所以用她作借口讓蘇娘離開崗位，可能性不高；至于玫瑰，那更是只聞其名不聞其——
顧云眠一頓。
玫瑰……
但是，她還得把自己完全摘出來，不能有任何嫌疑，否則小白花菜鳥形象不保。
來回驗證露出馬腳的幾率，制定了好幾個應(yīng)對可能的意外的策略后，顧云眠深吸口氣，站了起來。
如果止步不前的結(jié)局是被洪水淹沒，何不放手一搏？
兔子雖膽小，卻也有咬人的時候。
聽到腳步聲，守在柜臺的女人抬起頭，愣了下。
顧云眠只有一五八，不只玩家，調(diào)香師團(tuán)隊里，甚至今日出門遇上的大部分鎮(zhèn)民都比她高，加上女孩身材瘦小，更顯得整個人纖細(xì)脆弱得不可思議。只見她面色不佳，微垂著眼，秀眉輕蹙，櫻唇緊抿，發(fā)絲凌亂的披散身后，帶著幾分惹人愛憐的無助，一手撐著墻，一手摁著胃，走路都有些發(fā)飄。
女人急忙繞出柜臺，“您怎么了？”
少女虛弱地吐出幾句話。女人沒聽清，“??？”了一聲，湊近了聽才聽明白。
“我老毛病犯了，有些胃疼……不巧忘了帶胃藥。可有現(xiàn)成的藥品？溫水也成，讓我能好好睡個覺就行?！?/p>
女人攙著她到一張椅子上坐了，“有的有的，咱們都備有藥品，雖不能讓您立刻好起來，也能好受些。您坐一會兒，我去給您拿！”
話畢，女人急匆匆進(jìn)了柜臺后的內(nèi)室。
一會兒后，女人找著藥出來，倒了杯溫?zé)岬乃?，遞給幾乎要整個人趴在小桌上的病美人，見她咽下去了，才又?jǐn)v著她回房間。
顧云眠等了一會兒，確認(rèn)女人不會殺個回馬槍，才下床走到桌邊。她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偷窺，看清了那小小一點——一顆濕漉漉的藥丸。
顧云眠不敢真吞，也怕藥丸真化了，把水咽下去后，就趁女人不注意趕緊吐在手里。
她將手伸進(jìn)旗袍下擺，抽出一張紙，嫩嫩的屁股擦過略顯粗糙的紙張，顧云眠手臂上炸起一點兒雞皮疙瘩。
唉，穿沒口袋的衣服就是有這缺點，藏東西要么胸部要么內(nèi)褲。旗袍有點兒領(lǐng)子，且臀部以上脖子以下幾乎完全貼身，很難干凈快速的藏東西，只能從下頭來。
她又從虛空中摸出一本字帖。她早已構(gòu)思好內(nèi)容，不到幾分鐘就做好了此行所需的道具，這次不塞內(nèi)褲了，就抓在手里。
她再次將小紙條塞進(jìn)門縫和窗戶縫，翻窗而出，借著方才觀察大龍的作法，躲著月光，隱入晶鎮(zhèn)的小巷弄里。
“啪噠”
仿若織布般的蟲鳴聲在夜深人靜之時格外響亮，也掩護(hù)了這聲不大的異響。
一顆與少女臉色差不多蒼白的小丸被遺棄在路邊的小樹叢中。它仰望著明月，等待一陣風(fēng)吹來，將周遭的沙土慢慢蓋在它身上，直至將骯臟的開端徹底掩藏在晦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