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吸血美人香（14）

凌晨三點五十分，腦子里設定的系統(tǒng)鬧鐘如雷炸響的瞬間，黃牧睜開眼，鬧鐘只嚎了一聲，便被迫繼續(xù)安靜如雞。房間里黢黑一片，微弱的燈源來自外頭的路燈和巡邏警隊，他能感覺到身邊的床塌陷下去一些，少女的呼吸聲很輕卻不虛弱，平穩(wěn)而有節(jié)奏。

他的胳膊被人晃了兩下，“黃牧，到點了?！?/p>

她的聲音聽著沒那么緊繃了。很好。

黃牧翻身，讓自己的臉暴露在顧云眠的視線中，“你沒點燈？”

顧云眠翻身下床，理了理皺巴巴的旗袍，“怕吵醒你。”

“就這么在黑暗里枯坐著？”黃牧坐了起來。

顧云眠笑了笑，比平時低落一些，但好歹比晚上那鬼樣子好多了，“我有時也挺有耐心的。”

黃牧聳聳肩。兩人并肩出了門，在前臺處等了一會兒，莉莉絲才慢條斯理地出門。

李虎效率很高，在晚上十點就集齊了符合條件的鎮(zhèn)民，安排在驛站附近并排的空房子里。三人過去的時候，四周戒備森嚴，老實說還真用不上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調香師；但玩家就不一樣了，狼同樣是擁有各種道具的玩家，還有個躲在暗處的喬玉鈴，防止兇手殺人這事兒還真不能沒有玩家。

多虧黃大佬，顧云眠不需要提心吊膽的想怎么避過重重耳目進房子奪香，只要尋個由頭溜出去調查就好。

她當然沒打算今晚就這么過了。她整個白天都在發(fā)癲、演戲、休息，世界探索度是一點進度都沒有，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不只要活命。

她還要拿額外獎勵。

一個鎮(zhèn)子如此多人，符合條件的亦不可能少到哪兒去，更何況他們體積都不算小，于是三間空房子里躺滿了打地鋪的鎮(zhèn)民。中間那間房子的門口搭起一個棚子，棚外劈哩啪啦的燃著火堆，棚內坐了四個人，分別是加百列、劉婉兒、廖曼曼和李虎。

“黃首席?！彼娜苏玖似饋?。

黃牧點點頭，權作招呼，“如何？有什么異樣嗎？”

李虎蹙眉，“約兩點半的時候有過動靜，不過我們進屋后沒發(fā)現(xiàn)異樣，人數(shù)也沒有少?！?/p>

黃牧思索片刻，“符合條件的失蹤人口只有三人，李警長確認沒有遺漏嗎？”

李虎搖頭，“我很確定?！?/p>

“那應該還有兩個兇手會動手。”黃牧沉聲道：“如果兩點半那個動靜不是他們搞出來的，或者被你們發(fā)現(xiàn)而沒得手，他們可能會挑后半夜再次出手。李警長，麻煩多調些人來，加強巡邏?！?/p>

“是。”

黃牧朝三名玩家頷首，“辛苦你們了，回去休息吧?！?/p>

初秋的夜晚還有些涼的，劉婉兒和廖曼曼留下的毯子搭在顧云眠和莉莉絲白花花的腿上。李虎捧著他的小水壺，時不時喝上一口，和黃牧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著；莉莉絲撐著腦袋，昏昏欲睡；顧云眠靠著靠背，盯著火堆發(fā)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晚上鬧出的動靜也不小，李虎自然知道，心里對她“溫室里的小白花”形象更上一層，也不覺得奇怪。

肥胖者呼吸道肌肉張力不足，容易塌陷，加上脂肪堆積在呼吸道四周會使肌肉組織變得較為肥厚，壓迫呼吸道而變窄，容易發(fā)生打呼之情況，是以空曠了許久的房子難得熱鬧，憨聲震天，就連巡邏的警隊和軍人都忍不住露出煩躁的表情。

顧云眠待了十分多鐘，是真心有些坐不住了，“首席……我能出去轉轉嗎？”

黃牧轉頭看她，一絲不茍的首席只有面對這個嬌嬌軟軟的小副手，才會露出幾分柔和縱容之色，“誰方才說她耐心不錯的？”

顧云眠咬了咬下唇，弱弱道：“我說偶爾嘛……”

“我和你去?！秉S牧不容置疑，作勢要站起來。

顧云眠立刻搖頭，“首席，這里需要你?！?/p>

黃牧蹙眉，“白棠——”

“首席?！鄙倥曇糨p柔卻認真，“我不想再看到更多家庭破碎的畫面了?！?/p>

黃牧沉默了。

“我就在附近轉轉，出了事立刻大叫，好嗎？”

黃牧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李虎看著這一幕，沉默下來，拇指輕輕摩娑著水壺已然掉了漆的瓶身。

這套戲碼其實是顧云眠和黃牧早早安排好的，只是為了站穩(wěn)人設而已——后者只有第一句調侃是真心的。

莉莉絲慵懶地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又很快垂下眼去。

顧云眠直奔圖書館。

既然謎題都是晶鎮(zhèn)相關的事物，那去找有沒有晶鎮(zhèn)相關書籍不就好了？圖書館設來就是要用的好嗎！

距離圖書館還有一條街，她卻猛地停下腳步，愕然的看著不遠處地面明顯與他處不同的光亮。

圖書館還亮著燈。

這圖書館還他媽是二十四小時的？？

她的個子比門墻矮上許多，不必擔心被里頭的鎮(zhèn)民看到，便一邊聽著前后左右的聲響，一邊貼著墻往圖書館的方向蹭。

她先去了后門，發(fā)現(xiàn)有人看守，又去了前門，驚奇的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

哦嚄，專走后門?？磥碛腥嗽谏袷サ臅钐米鲂┮姴坏霉獾氖屡?？

二樓沒開燈，亮堂的是一樓。顧云眠貓著腰，確保自己不會被窗里的人看到，按照她記憶里圖書館的格局找到一扇位于角落的窗戶，豎著耳朵，沒聽到聲音，才從小褲褲里摸出黑色蕾絲手套，避免留下痕跡，用超級黏黏黏膠帶黏住窗戶角落，輕輕拉了兩下——沒上鎖。

圖書館的窗戶都是向外推開的，窗沿向外延伸做了一段小窗臺，用以擺放花草綠植。保險起見，顧云眠躲在窗臺下，手探上去捏著膠帶，注意著力道，小心緩慢的拉開窗戶。

窗戶不輕，幸好這膠帶不愧于它的名字，夠黏，拉到半開都沒掉。

盡管沒有聽到腳步聲，顧云眠還是縮回手，等了一會兒，看地上沒有出現(xiàn)奇怪的影子，才慢慢從窗臺邊探出一點腦袋，往里窺探。

這扇窗的位置有好有壞，好處是位在前門與后門都看不到的角落，周圍沒有人看守，而且正好就是她要找的地理讀物區(qū)；壞處則是放眼望去都是書架，從書的縫隙也只能看到前臺旁邊有個空間，門是開的，旁邊守著人。

沒有腳步聲，四周安靜得只有夜色下織布聲般的蟲鳴。

不能靠偷聽的話……只能進去探一探了。有人看守，她進不去暗門，但好歹能看看那個空間靠外側是什么樣子。

她不想這么早就用掉隱形斗篷的次數(shù)，一個小時也不夠她探一個截然陌生的地方。

顧云眠深吸口氣，摁了摁跳得有些過重、過快的心臟，用膠帶拉開窗戶，翻了進去。

足尖點在地面，隨后整個腳掌帶著人的重量落下，沒有一點聲響。她看了下這排書架另一頭，確認無人，才輕手輕腳的在這排書架間走動，透過縫隙四下看查看，借由架子和大量沒有人借走的書遮掩身形。

后門半關，里外都有人把手，前臺旁的那扇門后頭是一個往下的階梯，顧云眠努力湊近，也只能隱約聽到窸窣人聲和匡匡匡的敲擊聲，清脆又結實。

顧云眠是個電視寶寶，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能猜到那是什么——拍賣槌敲三下，交易成功。

圖書館其實是地下拍賣場？！

顧云眠駭然，稍微思考就明白了圖書館的真相。

這是林家蓋的，要說林家不知道，殺了她都不信！難道這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他們不是因為什么善心大發(fā)，而是要借由民辦圖書館的噱頭和免費學堂的掩護，讓鎮(zhèn)民在不知情之下幫他們向外鄉(xiāng)人宣傳打廣告、引起外鄉(xiāng)人好奇心，又利用他們的孩子，把這違法的場所包裝成合法的地方，甚至要鎮(zhèn)民們對林家感恩戴德！

所以他們第一天來的時候，那個打手喊的那一嗓子是在知會管事，這群人不是沖著拍賣會來的！

顧云眠只覺遍體發(fā)寒。

說晶鎮(zhèn)受外來猛虎摧殘，他們內部才是群狼環(huán)伺吧！

地理讀物只有她面前和身后兩排書架，她找了一通，終于尋到《晶鎮(zhèn)志》，悄悄抽出來抱著，猶豫片刻，還是翻窗離去，臨走前不忘撕掉那片膠帶。

她沒忘記自己是以“四處轉轉透氣”的由頭溜出來的，要是出來得太久，怕是會讓人起疑。這拍賣會看上去也不是一時半會能結束的，只能先回去，天亮前再來一趟了。

副本里的東西，除了系統(tǒng)派發(fā)給玩家如筆記本等基礎道具，以及被默認是一體的如披著黑披風的機器人，其他都不能收進系統(tǒng)背包，顧云眠只能將書先埋在驛站不遠處的樹下，在樹根處做了個記號，整理了下自己，在某個布滿塵土的臺階上坐了會兒，才朝著安置鎮(zhèn)民的屋子走去。

她跑得快，來回不過四十多分鐘。她解釋自己在附近尋個地兒坐著看了會兒月亮，黃牧和莉莉絲都知道她是去“辦私事”了，只點頭認了她的借口；人家上司同僚都沒說話，李虎自然也沒什么立場叭叭，更何況這個理由沒什么問題，于是顧云眠重新坐了下來。

這時候沒有手機能打發(fā)時間，幾人就這么干坐著，顧云眠和莉莉絲都不是always耐心滿級的人，一會兒點頭打盹，一會兒一塊蹲在地上玩OOXX，刺激捉兇情節(jié)沒有，倒是感情增進不少——至少兩人在幼稚方面一拍即合。

黃牧看著玩鬧的兩人，搖搖頭，“讓李警長見笑了。”

李虎卻是難得笑了下，“尚有赤子之心是好事。白姑娘倒讓我想起了我妹子，她倆差不多大，她自學了調香，七年前去了首都說要去拜師學調香，半年后便沒了音訊。她叫伍琉璃，黃首席可聽說過她？”

黃牧思索片刻，歉然道：“抱歉，我從未聽說過此人。”

“是么……”盡管知道希望渺小，李虎還是忍不住露出幾分失望之色。

黃牧暗暗記下“伍琉璃”這個名字。關鍵NPC很少說廢話，加上他今天查那李阿娘確實查出了點東西，李家在隱瞞某些事情，關于他們的任何細節(jié)都不能放過。

顧云眠五感中就屬聽覺最敏銳，觸覺為次，因此雖然人在棚外沙地上，卻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猛然想起之前被自己遺忘的事。

大龍帶她去見的那個裁縫周大娘就說過這號人物！她當時就覺得這人有些古怪，一個姑娘卻在1930年代、在沒有離異的家庭里隨母姓，和調香有關，還去了首都沒多久就失蹤！

而且，大龍說過這伍琉璃是隨母姓，周娘子也說過“我代伍娘子一家向你道謝”，所以李家阿娘不是李娘子，而是伍娘子！

該死的，她居然忘了！

她心下懊惱，腦子里又想著筆記上的紀錄，搜尋著能和伍琉璃這人對上的線索，心里焦躁又有幾分混亂，于是在結束當前局后，一扔樹枝，“不玩了！”

莉莉絲嘻皮笑臉的，“輸多了，鬧脾氣了？”

顧云眠哼了一聲，氣鼓鼓的起身跑回棚內，“首席！曾璇欺負我！”

黃牧無奈的看著她，“從協(xié)會出發(fā)前，我說了什么？”

少女一噎，隨后委屈的低下頭，聲音細若蚊鳴，“不可任性胡來，要乖乖聽話……”

“記得便好。坐下，乖點兒?！秉S牧伸手，將臉上寫滿不高興的顧云眠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但她身上仿佛長了蟲子似的，才安靜了沒多大會兒，又坐不住了，“首席，我想出去轉轉。”

黃牧睨她一眼，“還轉？也不怕轉暈了。”

顧云眠鼓著雙頰，像只炸毛的倉鼠，“暈了不正好，不鬧騰，省你事兒！”

黃牧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笑，“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鬧騰?！?/p>

顧云眠：“……”

顧云眠：“我天亮前回來！”

“白……”黃牧才剛開口，小姑娘一溜煙就跑了，只剩下賭氣的背影。

莉莉絲興致勃勃：“首席，我去追她！”

男人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沒好氣道：“給我坐下！別火上澆油了?！?/p>

莉莉絲哼了一聲，總歸還是沒像那和純熟的調香技術截然相反的孩子心性的女孩一般扭頭就跑，進棚坐下了。

黃牧雖然屁股沒動，但架不住擔心，視線頻頻飄向顧云眠離開的方向，又克制地收回來，嚴肅淡漠的直視前方，然后不到一分鐘再次破功。

李虎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黃首席去吧?！?/p>

“可——”

“我們警隊也不是吃素的，更何況還有軍士們的加持和曾姑娘的幫忙，不會出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