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太太緩緩摸向身后枕頭底，她艱難放在連織手上，眼里盈滿的愛像個(gè)老小孩。

“知道你要來..阿婆給你留的?！?

是個(gè)手絹包著的物什。

手絹緩緩展開，里面躺著個(gè)翡翠麻花手鐲，通體透亮形如湖泊。

連織見過不少翡翠，然而連帶著沉母手上的冰絲透玉手鐲的潔凈度，比起眼前這個(gè)鐲子也相形見絀。

“阿婆這些年..還給你留了好多其他東西?！?

梁老太太道，“不給別人..也不給祁陽，只給你...以后你要好好的...”

連織鼻頭莫名一酸。

她能在沉母認(rèn)親動(dòng)容落淚時(shí)毫不動(dòng)容，甚至對(duì)沉父和梁老爺子的示好無動(dòng)于衷，可面對(duì)老太太離世前仍惦記的真情，她真的沒法不感動(dòng)。

“.外婆你不能走?！边B織抓住她的手，“你還沒有看著我生兒育女，你還得為我把關(guān)，外婆你知道我在外孤單了這么多年。眼光很差的。

誰對(duì)我好給我顆糖我可能就跟他走了，也不會(huì)辨別什么人品好壞，我一個(gè)人這樣外婆你放心嗎？”

老太太的手顫抖著，呼吸也急促。

她怎么可能放心，最最喜愛卻不曾承歡過膝下的外孫女啊。

眼淚順著連織眼眶落下，她臉貼在老太太手掌心上。

“這些年我其實(shí)在外面過得一點(diǎn)也不好，受了很多欺負(fù)，養(yǎng)父對(duì)我也不夠好，后來也遇到很多看我勢(shì)單力薄就坑害我的人?！?

她道，“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外婆你如果走了誰替我做主..你不能走聽到了嗎？”

“好，外婆不走...”

哪怕困難，老太太也一字一字。她眼里涌出更多淚，看向不遠(yuǎn)處的沉祁陽。

“祁陽...”

“阿婆?！?

沉祁陽立即上前，嗓音低啞很好遮擋了話里的緊繃。

他依然那副不著調(diào)的樣子，就跟多次來港惹得老太太笑不攏嘴的時(shí)候差不多。

“明天帶你去騎馬行不？”

沉祁陽道，“以前你多次念著，我老水你，明兒個(gè)我們?cè)缟暇腿ィ@次我不食言你也不能食言?！?

他瞳孔緊縮成了一個(gè)點(diǎn)，然后話里卻仍漫不經(jīng)心。

沉祁陽所在乎的人里，比起老太太，沉父沉母通通靠后。

外孫女的走丟，讓梁老太太再受不住任何打擊，搬去京都十多年眼睜睜看著外孫在她身邊長(zhǎng)大。

她教沉祁陽禮義廉恥，四書五經(jīng)。

給他底氣和力量，也讓他懂得尊重和慎獨(dú)。

“要照顧姐姐..”老太太將沉祁陽的手搭在連織手背之上，呼吸微弱道，“好好保護(hù)她..不要讓任何人欺負(fù)她?！?

手背溫?zé)岬臏囟葌鱽?，像是滾燙的火焰碾過，干燥極有份量的觸感摩挲過沿著手臂。

他手幾乎比她寬出太多，只要輕輕一彎便能將她完全包攏。

柔軟的觸感傳來，沉祁陽轉(zhuǎn)過了頭。

一盞余光微亮的臥室，連織也在看他，入戲一半的淚痕掛在臉上，顯得有些愣怔無措。

沉祁陽靜靜看了好幾秒，面無表情，翡翠綠玻璃燈照在他深邃的瞳仁，亮起金色的光芒。

像是一簇緩緩點(diǎn)燃的火苗。

“答應(yīng)阿婆?！?

沉祁陽：“好。”

交迭的手松開了，梁老太太得償所愿，手也像是脫力般緩緩垂落。

沉祁陽猛地握住。

可生命如流水，連著那絲從縫隙里穿梭而過的，也漸漸流于塵埃。

梁老太太緩緩閉上了眼睛。

“老太太！”連織道。

“阿婆！”沉祁陽瞳孔一縮。

他呼吸仿佛都僵住了，胸口的冰涼徹骨在此刻化身成了椎骨痛。

沉祁陽下頜緊咬面容抽搐，他頭低著，臉緊緊貼著梁老太太的手，攥著握著，不斷地收緊。

一股熱淚順著他眼眶奪落。

二十六年來沉祁陽第一次哭。

肩膀一顫一顫，連著背脊都彎下去，低泣之聲若有若無，從喉嚨里發(fā)出來，有如失去親人的孤狼。

淚意決堤，他肩膀被輕輕拍了拍。

“沉祁陽?！?

連織再拍了拍，“喂，沉祁陽...”

沉祁陽沒動(dòng)。

連織手又觸了觸老夫人的鼻子。